看过《倚天屠龙记》的男人,大概对小昭都会念念不忘,她几乎是男人心目中妻子的完美形象:形貌秀美绝伦,性格温柔和顺,聪明坚强,善解人意,深爱着张无忌,甘愿为他为奴为婢,甚至付出一切。
贾宝玉身边也有这么一位可人儿,那就是“花气袭人知昼暖”的花袭人:柔媚娇俏,贤惠贞淑,且“如今服侍宝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个宝玉”,每每为着宝玉,忧郁操心。也难怪王夫人看中她,深取她“贤内助”的好处,早早地把她房内人的身份定了下来。
但是,如果宝玉放在现代,只能娶袭人一位妻子,他会幸福吗?
宝玉对袭人有情,毋庸置疑,但这是爱吗?和黛玉一比,很明显就知道不是。宝玉对黛玉才是爱,是那种时刻想着对方,不自觉地就走到了潇湘馆;是那种什么事都以黛玉为先,吃过饭都会想着让黛玉消食之后才去休息的用心,自己受了棒责却想着怕黛玉来看他受了热、因为黛玉的洁癖不让她探望的体贴;懂得黛玉心中所想,所苦,所痛,肯伏小,肯陪伴,肯发毒誓……而对袭人呢?虽然也算关爱和喜欢,却少了几分用心,少了几分贴心,少了几分惴惴不安,少了几分甜蜜温馨。一旦宝玉和袭人结婚,万一又遇上了黛玉这样的人,怎么办呢?
袭人对宝玉痴心,有目共睹,心中只有一个宝玉。不仅是宝玉的衣食起居,还是宝玉的未来发展,她都尽心尽力地操心着。宝玉的针线活,不用那针线上的人的,她就自己亲力亲为,甚至靠着情面托湘云、托宝钗,只求给宝玉最好的;宝玉和李嬷嬷有嫌隙,为了不为“酥酪”起不必要的争执,袭人在其中曲意求全;更有那“贤袭人娇嗔箴宝玉”,为着宝玉吃胭脂的坏毛病,为着宝玉不爱读正经书的坏习惯。书中随便找找,袭人一个“贤”字当之无愧。
可是这样读着,觉得袭人不像一个老婆,而是更像一个妈!一个永远“为着你好”的妈。因为为着宝玉好,她甘愿付出,任劳任怨。因为为着宝玉好,她苦口婆心,和宝钗和湘云表露自己对宝玉未来的担心,更是跑到王夫人那里去,大胆表诉自己的忧虑。可,这一切,她没有和宝玉有过任何交流,没有和宝玉有过任何沟通,就这么自作主张了。宝玉心里是怎么想的?她没有思量过,她只是按照自己的见解和认识,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宝玉好。宝玉爱在姐妹堆里混,那是他觉得“清气”,觉得这里没有世俗的踩低拜高、尔虞我诈、乌烟瘴气;宝玉能容晴雯的任性,是因为他看得见晴雯的闪光之处;宝玉对黛玉一片痴心,是因为他尊重黛玉看重爱情。最主要的是,这一切,宝玉心甘情愿,为这些人“化作灰”“做和尚”都愿意,富贵前程于宝玉来说根本不重要。可是袭人根本不懂,她只知道为宝玉好,而不是让宝玉去找自己想要的“好”。试想,夫妻之间,老婆虽然让你十指不沾阳春水,对你百依百顺温柔贤惠,却根本不走进你的内心,甚至还背着你做一些你根本就反对的事情,你会感到幸福吗?是不是会觉的这种温柔是禁锢你本心的温柔,这种依顺是捆绑你的依顺,这种好是一种自私的好?
一个男人,特别是像宝玉这样一个通透聪慧的男人,要娶的绝不是像袭人这样一个只有外在温柔,没有精神交流的伴侣。他要的是“从来不说这种混账话”的懂他的人,要的是能和他谈诗论词共读《西厢》的人!
袭人道:“有一双鞋,抠了垫心子。我这两日身上不好,不得做,你可有工夫替我做做?”史湘云笑道:“这又奇了,你家放着这些巧人不算,还有什么针线上的,裁剪上的,怎么教我做起来?你的活计叫谁做,谁好意思不做呢。”袭人笑道:“你又糊涂了。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这屋里的针线,是不要那些针线上的人做的。”
袭人道:“云姑娘快别说这话。上回也是宝姑娘也说过一回,他也不管人脸上过的去过不去,他就咳了一声,拿起脚来走了。这里宝姑娘的话也没说完,见他走了,登时羞的脸通红,说又不是,不说又不是。幸而是宝姑娘,那要是林姑娘,不知又闹到怎么样,哭的怎么样呢。提起这个话来,真真的宝姑娘叫人敬重,自己讪了一会子去了。我倒过不去,只当他恼了。谁知过后还是照旧一样,真真有涵养,心地宽大。谁知这一个反倒同他生分了。那林姑娘见你赌气不理他,你得赔多少不是呢。”宝玉道:“林姑娘从来说过这些混帐话不曾?若他也说过这些混帐话,我早和他生分了。”
宝玉站着,只管发起呆来。原来方才出来慌忙,不曾带得扇子,袭人怕他热,忙拿了扇子赶来送与他,忽抬头见了林黛玉和他站着。……这里袭人见他去了,自思方才之言,一定是因黛玉而起,如此看来,将来难免不才之事,令人可惊可畏。想到此间,也不觉怔怔的滴下泪来,心下暗度如何处治方免此丑祸。
袭人道:“论理,我们二爷也须得老爷教训两顿。若老爷再不管,将来不知做出什么事来呢。”……袭人道:“我也没什么别的说。我只想着讨太太一个示下,怎么变个法儿,以后竟还教二爷搬出园外来就好了。”……袭人忙回道:“太太别多心,并没有这话。这不过是我的小见识。如今二爷也大了,里头姑娘们也大了,况且林姑娘宝姑娘又是两姨姑表姊妹,虽说是姊妹们,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悬心,便是外人看着也不象。一家子的事,俗语说的‘没事常思有事’,世上多少无头脑的事,多半因为无心中做出,有心人看见,当做有心事,反说坏了。只是预先不防着,断然不好。二爷素日性格,太太是知道的。他又偏好在我们队里闹,倘或不防,前後错了一点半点,不论真假,人多口杂,那起小人的嘴有什么避讳,心顺了,说的比菩萨还好,心不顺,就贬的连畜牲不如。二爷将来倘或有人说好,不过大家直过没事;若叫人说出一个不好字来,我们不用说,粉身碎骨,罪有万重,都是平常小事,便後来二爷一生的声名品行岂不完了,二则太太也难见老爷。俗语又说‘君子防不然’,不如这会子防避的为是。太太事情多,一时固然想不到。我们想不到则可,既想到了,若不回明太太,罪越重了。近来我为这事日夜悬心,又不好说与人,惟有灯知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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