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尘,打点各路亲戚,卤了一锅牛肉……每次在即将过节的忙碌里,心里总是有一处空白,空白里只有一个人,在一片白光里,仿佛安琪儿。
她没用过微信,不过按她总是有预见性的眼光,肯定早已学会用智能手机,还会给我的卤牛肉点赞,然后评论:该缝个纱布料包。
说她有预见性,因为八十年代,烫发才刚刚兴起,一个院子里,有个女人烫发了,必然会遭到一些背后非议,她总是毫无保留地夸赞好看,不会为了跟别人寒暄说许多客套话。
然后,我会想起她把猪头放在椅子上,用松香去毛,因为没有百度,掌握不好方法火候,滴的椅子上都是松香;会想起她煳的一锅“羊架”冒着白烟,香气扑鼻,她知道我很馋,会悄悄用筷子从羊头里夹一块羊脑放进我嘴里。
我不会在微信里晒洗衣,洗被子,擦玻璃的琐细,却一定会想起她总是在过节前,把所有的被子在太阳底下晾晒过,睡觉的时候被子满满的太阳的芳香;没有洗衣机的日子,没有被罩的日子,她会把拆洗的被面被里,用大木盆端到水井边,在水井里一桶桶打水,一洗一天,然后再一床一床缝好。现在回想起来,小时候最幸福的事就是,过年的时候干干净净躺在洗干净晾晒过的被子里。
当我打开冰箱,看到塞满了超市买来年货,仿佛听到她说,现在生活很方便,啥吃的都有,不像你们小时候,一过年,就得两天蒸馒头(头天和面,第天蒸),一天炸年货。
为了能让六七口人,包括春节的来客,能够从初一吃吃到十五,馒头蒸得要装满两个盛水果的纸箱。有时馒头蒸的太多,过了十六还吃不完,馒头皮上就有霉点子了。
炸的东西有馓子、焦叶子、蚂蚱腿、丸子、鲤鱼……每次这个时候,我总是会把这些事情前前后后想上一遍。馓子需要先和面饧着,然后全家人一起上阵,切条的、搓条的、盘条的,一遍、两遍、三遍,桌子上、盆里,到处满满的盘成现代派画家笔下的水涡样的馓子生坯。炸丸子也不简单:择葱姜,擦萝卜,粉丝发软,一样样剁碎,下料,放进黄盆里加水加面,拌和……
她与另一半虽然整天磕磕绊绊,此时总是同心协力,让家里充满温馨。他的另一半会劈好柴火,支起半人高的铁架子地锅,坐上一口大锅,倒上大半锅油,烧好,等待她来把年货下锅。
记得炸的最多的一次,馓子装满了一大水缸,丸子装满一大黄盆。当每一样东西大功告成的时候,我们就围在她身边吵吵嚷嚷,一般她都会神神秘秘地不让说话,仿佛做这些事的时候要敬神,这一点神性与魔性,恰恰是小孩子最迷恋的年的味道。
她总是没有自信:不知道丸子的盐味可行,馓子炸的不怎么漂亮,鲤鱼形状不怎么好看……她很高大,一米七五,说这些话的时候,总觉得平时不一样,换了个人似的。现在,我也是这样,不知道卤出来的牛肉什么味道,反正去年儿子说好吃,今年也不会差。
包饺子的时候,我会像她一样,一翻一正切面剂子,仿佛不这样做,她就会在我耳边唠叨。
每次过年,打扫累的不想干的时候,一想到她忙碌的身影与没有抱怨,就充满干劲儿。她是娘家最小的女儿,学的中医,本来还该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做个医生,给人开方子,拿着她的银针给人针灸……为了女儿们,啥都学会了。
为此,替她发个朋友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