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8日:
接到芸溪电话时,我正给阳台上的紫罗兰浇水。
小时候我与芸溪,周轩经常在一起摘后山的花。那里有漫山遍野的紫罗兰。一片紫海在微风的抚摸下缓缓流动,荡漾起淡雅的清香。但后来他们陆续搬离村子,我们的联系也少了。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二十年前他
们的婚礼上。
我不会想到再一次相见是在医院。当我匆匆赶来时,她正看着窗边的紫罗兰出神。我本以为她会像电话里一样表现的很虚弱,但事实除了整个人像套在病号服里,脸更加苍白,并被勾勒出一些浅浅的纹路外,她仍然与二十年前无异。
她看的很入迷,我凑到她身边叫了几声她才缓过来。她示意我坐下,却什么也没说。
“怎么样,你这个……好些了吗?”我率先打破这长久的缄默。
她欲言又止,终而还是没有说话。她呆滞的看着我,嘴角挣扎出一丝令人哀婉的凄美。
我没了继续问下去的勇气,同时也觉得再追问无疑是对病人的一种审判。
“周轩呢?他没过来?”
她还是没说话,身体微微颤抖,眼睛又迷离地看着那盆枯萎的紫罗兰,像是在捕捉遥远的过去。
毕竟二十年过去了,什么都有可能。事情或许没有我想的那么坏。我不敢再多想。
“看我这盆吧。”看着她我实在有些难受,便起身将我带来的紫罗兰换上 。它的颜色浓郁而又深沉,像刚被夜色浸染。
我注意到她的眼里难得有了些色彩,便静下心一同欣赏。
眼前的一抹嫩紫慢慢扩大,病房逐渐被花色淹没,不久我便迷失在无垠的紫海中。我的身体开始变得轻飘飘,微风将我托起,带向不知名的远方。几个孩子的身影若隐若现,他们拿着紫罗兰花肆意的奔跑……
浓浓的夜色蚕食了最后的一抹淡紫。周边的紫海也慢慢褪去。 我缓过神时,芸溪正看着我,脸颊已经挂满了深浅不一的泪痕。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是坐着,不说话。
“你跟周轩还联系吗?”她似乎呐喊。
尽管早有预料,但真的从她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我却感到难以言喻的悲哀。我点了点头,还是决定隐瞒什么,就像她对我一样。
看到我肯定的回答,她脸上难得透露些喜色。
“请你帮我个忙吧,把这盆紫罗兰送他。”见我有些茫然,她的手猛然抓住我的肩,眼神中透出央求的意味。
我只感觉浑身都仿佛被冰冻了一样。“你留着。我重新拿一株给他吧。”我劝道。
她死命地摇头,硬要我把那株紫罗兰带走。我实在不忍心,还是同意了。
她轻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松开手,闭上眼,重重地压在床头板上,不再说话。
12月25日
“快进来吧。”周轩笑着脸对我说。
这几十年过去他变得很有钱。他家里很大,屋里很多东西我都没见过。
“今天你一定要留下来,就在这玩。”说完便拽着我在他的府邸参观。我拿出了那盆紫罗兰给他,但没有提及芸溪。他淡淡的看了一眼,随意的放到客厅。
我确实很感激周轩还能记得我。不过我还是很想知道他跟芸溪之间发生了什么。我旁敲侧击几次,他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回避,总是绕开。
这么想着,他带我来到他的书房。窗台上的一株紫罗兰在屋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我走近一看, 发现是塑料做的。
“你都这么有钱,为什么不种真花呢?”
他将花拿起来,举到我鼻边。
“你闻闻。”他笑了笑。
我嗅了一下,味道很像,从气味上我确实无法辨别,但我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像真花吗?”他颇有些得意,又把花放自己鼻边。
我没有说话,还回味着,想极力找出一些不同。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用塑料的吗?”他拿着花,走近我。
见我还是不说话,他手搭在我肩膀上,接着说:“因为真的花,你养的再好,它也会枯萎。不是吗?”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那以前养的紫罗兰呢?不管不顾还是应该抛弃呢?”我假装的很平静。
“其实怎么样都行,反正都会消逝,你说是吧。”他低头把玩着手上的花,漫不经心的说道,“走吧,先吃饭吧。”
他没有亏待我,但我确实没有心情吃。我的目光一直盯留在客厅的那盆紫罗兰上。我又看见一片紫海……
我还是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芸溪的名字。当然我还是什么也不知道,但也无需知道。我没有停留,找了个借口要走。
“行,有时间来玩噢。我就不送了。”他似乎早就料到,随意客套了几句,没有多问。
一栋巨大的別墅矗立在寒夜之中,冰冷的月光洒在它身上,宛如一座阴森的监狱。它的轮廓在黑暗中显得愈发沉闷。 我在不远处久久伫立。
“好大的屋子。”我转过身准备离去。 “哐当”一声脆响,将黑夜的寂静撕破。
“大到,容不下一盆紫罗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