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岸树”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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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岸树,是南国淡水河边常见的乔木。在我家乡的小海河畔,流溪河畔,就长着许多。

        从小我就在小海河畔长大,也就跟水岸树结了缘。我好奇它们只生长在蜿蜒的小河边,大人说这就是水岸树的特点。我认识它们已有二十余年,却一直有个未了心愿:这种树的学名叫什么呢?如今,这个愿望已通过互联网实现:水翁树——多么庸俗的一个字眼,把我关于水岸树的那些美好的联想,瞬间达至幻灭。

        在我看来,水翁树远不如水岸树叫得传神,叫得逼真,叫得亲切。水岸树总是生长在河流水岸,淤泥地上,逐水而立,独木成林。它们是南国水乡独特的风景线,又是珠江水系天然的防护林,既能防风固沙,保持水土,又能调节气候,维护生态。靠近水岸,它们便得到营养,得到关注和成长,得到赞美和褒扬;离开水岸,它们便失去姿态,失去神韵,简直堪称苟活于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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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敢想象,假如水岸树离开了自然水岸,被大规模人工种养,哪怕是应用于小区园林景观,它的心情会是怎样。它是那么的崇尚自然,那么地热爱水乡。它扎根于水土相爱相杀的地方,自由地呼吸与舒展。它吸收世上最温柔的阳光,吐露大地最原始的芬芳。它痛快地迎接狂风暴雨,又勇敢地搏击滔天浊浪。它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它是树中的真君子,它出淤泥而不染,处危急而岿然,它又是树中的伟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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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时节,小雨淅淅,我爱到小海河边漫步,看沿岸的水岸树。这时的水岸树抖落一身的枯枝败叶,穿上绿色的新妆。这是一片醉人的绿,一片热闹的绿,一片活泼的绿,绿得让人陶醉,绿得让人流连忘返。这时的水岸树,与丰美的水草、脉脉的流水、淡淡的清风、野啼的莺鸟以及苍翠的竹林,交相辉映在一起,焕发着蓬勃的生命力,让人想起陶渊明笔下“泉涓涓而始流,木欣欣以向荣”之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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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清明和谷雨,水岸树就更见风致了。这时的水岸树更加郁郁葱葱,远远看去,绿得发亮。那横卧在河面上的旁逸斜出的枝叶和躯干,更加肆无忌惮地舒展,洒下一片清凉,释出一缕芳香。天晴的时候,我喜欢看水岸树在水中弯弯的倒影,更喜欢看弯弯的倒影下,那来回穿梭的鱼儿;天雨的时候,我喜欢看雨滴拂过水岸树叶飘落到水中,更喜欢看水岸树下雨中垂钓的老农。

        那是一位隔壁村的老农,讲话有点口吃。每次下大雨,他总会穿着蓑衣戴着箬笠,默默抽着烟坐在那里。我曾好奇地问他,这么大雨能钓到鱼吗?他笑而不语,后来他告诉我,雨下得越大越好,因为雨中的水岸树下,总有着钓不完的泥鳅和鲶鱼。我半信半疑,但事实就是事实。他不仅常常独享这片水岸树,还常常独享这树下肥美的河鲜,实在令我羡慕又嫉妒。

        不过,水岸树下,也有他羡慕我的时候。水岸树开花结果的时候,自然轮到他对我嫉妒,因为他爬不了树。蝉鸣荔熟,水岸花开,一束束傲立枝头,惹人怜惜。微风吹过,花香四溢,沁人心脾。老人说水岸树的花可以晒成花茶,泡上一壶,清热解毒,还有着淡淡的花香。我和哥哥、堂兄弟们常常爬上水岸树,帮奶奶采这种花晒花茶。她老人家可喜欢了,有时候我们采得多了,她就拿到市场上去卖,逢人便说这是水岸树花茶,她的乖孙们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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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岸树全身都是宝,花可以入茶,果也可以入食。只是这种果实,斋吃有点乏味和苦涩。我们常常是把它放入碗里,配以糖精搅拌,腌出它的果肉,带出它的果汁,然后细细咀嚼,这才能尝到色香味俱全的水岸树果实。可惜垂钓的老伯是尝不到了,除非他求我。

        七八月间,我们最喜欢爬上水岸树摘果了,它的果实呈圆形,一束束一粒粒,直径不足一厘米,成熟的时候呈紫红色或暗红色,有着淡淡的果香。这时的水岸树,树上是飘香的果实,树下是清澈的河水,让人享受着一边摘果一边戏水的极致。随手摘下一串,扑通一声跳进水里,便可以一边冲洗一边摘吃,泡在清凉的河水中,享用这盛夏的果实。偶尔不小心踩断了松脆的树枝,失足掉进了河里,也只当做一次跳水游戏,淡定地说一句:“我没事,正想下来透透气”。可还是让大伙看穿了事实,起哄的笑声响彻在水岸树林里。

        水岸树不仅果实会变色,叶子也会变色。秋冬时节,水岸树的绿叶会慢慢褪成红色,然后渐渐飘零,落在平静的河面,随流水默然逝去。这时的水岸树与干枯的水草、萧瑟的竹林、凛冽的寒风、袅袅的炊烟以及缓缓的落日,凝结在山村的肃穆里,演绎出“枯藤老树昏鸦,断肠人在天涯”式的凄美与哀愁。

        这种哀愁,我不曾有。但我那一位来自广州白云区太和镇的生意朋友,却常常有。前不久,他带着两岁的儿子,驱车前来作客寻觅美食。我带他们到小海河边戏水,摸鱼,捉虾。他忽然大叫一声:“水岸树!?”。我说是,那就是水岸树。他告诉我,他也曾爬过水岸树,摘过水岸花。在他们家乡的小溪边,从前也有很多这种水岸树,可现在已经看不见了。为了地方经济的发展,为了工业区,它们壮烈牺牲了。

        我才发现,城镇化和工业化为人们带来了进步的同时,也带来了这样的哀愁。我想,若能与这位朋友,泛一叶扁舟到水岸树下,举杯邀月,定能让他告别忧伤,忘掉哀愁。 罢了,此愿难了。谨以此文,仅以拙诗一首,赠予我这位朋友,并纪念大陂村水岸树这些老朋友吧。

              忆水岸树

乡间有野趣,我辈曾所闻。

雨中垂钓翁,河畔渡船人。

花开能入茶,果熟又芳芬。

一声水岸树,梦回大陂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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