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 倒数第二排的日子
感情的世界，没有先来后到，多的是后来居上。
刚认识叶归铭的时候，他们只是前后桌。洛然先认识的是班长周旭，当时周旭和叶归铭是同桌。
周旭班长做得不错，但人非常贫。他把班里所有女生都招惹了个遍，然而女生缘并不好。
洛然好脾气，写得一手好字，帮周旭抄过几回笔记和班级座位表，也不介意他的敏感和神经质，所以很快混熟了。
周旭的神经质表现在：他很记仇，很容易翻脸，情绪比小朋友还要阴晴不定。别人惹到他，他会用职务之便来反击，说白了就是公报私仇。
洛然很少能惹到他，跟他相处很开心，她不像其他女生那样，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为了和洛然套近乎，周旭还会很肉麻地叫她“小洛洛”。
说实话，在这个班里，洛然最开始有诸多不习惯，和方恬又少见得闹了些不愉快，一度有些抑郁。好在周旭每天都会找各种各样的事情闹她，无伤大雅，总能逗她开心。
在她灰暗的日子里，他是很稀少的阳光，洛然曾将他看做很重要的朋友。
高二新学期的座位，是周旭排的。洛然最初的同桌，是赵子君和林非凡。
赵子君是班里个子最高的女生，有着一米七三的大高个。林非凡是班草，性格很好，会和洛然互损，开玩笑从来都是点到即止，很有分寸，在班里是男女通吃的一种存在。
三个人相处得很好，他们一开始的日常，就是非凡和子君比身高，洛然做裁判，每次她都会说，子君更高一点。
作为外貌协会，洛然最初有好感的是林非凡，他们都喜欢看漫画，冥冥之中很有缘分的样子。
那时候，周旭坐在她前桌，他们每天都吵吵闹闹的。她大概知道一点，周旭和赵子君有某种不可公开的隐情，但好像又不是情侣关系，无形中有着隔阂。
林非凡体质很不好，很容易感冒，洛然特意从小区超市买了蜂蜜，给他泡水喝，还从宿舍带了两颗橙子留给他。不知为何，洛然面对他，总是很想照顾他，母性泛滥的意思。
第二天到教室，橙子给了子君一颗，另一颗洛然放在桌子上，想等非凡来了再给他。结果先来的是周旭，他一向喜欢抢洛然的东西，这次也不例外，直接拿了橙子对她说，这橙子不错啊。
平时她无所谓，但这回她动手反抗了，不是给你的你还给我。
周旭当然不听，不给我还能给谁？一个橙子嘛别小气。
洛然一本正经地说，是留给非凡的，他感冒了，你别跟他抢了。
反倒是林非凡在旁边不好意思起来，我没事我没事，你给他吧。
她对林非凡刻意的关心并不只是同桌之间的友爱，她是有暗戳戳地喜欢他的。
非凡长得眉清目秀，但脾气很爷们儿，性格很好，爱开玩笑有很有分寸，是那种和男生女生都能玩得很开的人，加之外貌加持，成绩也不错，故而很容易讨人喜欢。
他有个知名度很高的外号，叫飞飞，不知道是谁帮他取的，反正流传度很高，班里有大半的人都会这样叫他。一开始他们不熟的时候，洛然也是这样喊他的。后来慢慢混熟了，觉得这个名字实在娘炮，叫起来难受，就改口叫正常的非凡。
洛然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晚自习，化学课，老师在下面给别的同学讲题，让课代表林非凡去办公室拿化学卷子。他刚走到门口，有个男生突然喊住他，哎飞飞啊。
非凡想都没想就下意识地回头应了句，干吗？
这个当口，全班同学都不由自主地看着他，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地笑成一团。老师也对这个称呼吃了一惊，可能是心想菲菲这么女生气的名字怎么就......
林非凡意识到不对，脸红了，当机立断转身走了。
一直到排球队的比赛结束，那时候已经是高二下学期了，也是没有大多的时间精力分心打比赛。洛然也明白，非凡清心寡欲的，他们这样日常吐槽打闹的相处模式很好。
高二体能测试那天，跑八百米，女生们跑完大多是丢盔卸甲的样子，林洛然也不例外，在终点大口大口喘着气，坐着都不是很稳，索性直接躺在草坪上，操场的人造草坪还是干净的。
体育老师见状，赶紧过来制止，刚跑完不能休息，起来慢慢地走一会儿，不能躺地上。
一组测试的徐昭和郑一帆过来扶她，她刚准备起身，林非凡走过来，踢了她一脚，林洛然你能不能行，起来，站起来。
周旭跟过来，装模作样地对林非凡说，我的人你也敢动？非凡白他一眼，没说话。
洛然迅速站起身，毫不留情地给了周旭一巴掌，你得了吧谁是你的人。
徐昭扶着洛然走了几步，非凡站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看不出来你这么弱啊。
洛然瞪他一眼，没跟他继续斗嘴，而是抬手招呼他，少废话，快过来扶一下哀家。她开个玩笑，并不指望他真的过来扶自己，毕竟他是林非凡，向来只会怼她的林非凡。
结果话音刚落，非凡默默走过来，扶住她另一只手，搀着她走了几步。他难得这么仗义，反倒是洛然先不好意思了，走出去五步远就放开他的手，说行了我好了，你走吧。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林非凡人性的一面。
高二没多久，洛然家里人都跑去驻扎上海，她彻底成了放养的留守人员。家里人觉得亏欠她，生活费方面从不亏待她，她慢慢地，养成了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
有段时间，每天晚自习放学回家，她都会在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一堆零食，天天都要喝饮料。导致她在学校上厕所的次数急剧上升，几乎每节课都要去，惹得非凡和子君的日常变成了嘲笑她肾不好。
有天中午，周旭在和一个男生拿着手机打游戏，洛然来了之后开始观战。她受身边这三个男生的影响，也很喜欢打游戏。几局下来，洛然忍不住上手，但是她水平很次，于是被周旭无情地，嘲笑了。
她不服气，周旭放话，那我们打个赌，看一会儿叶归铭来了会不会跟你穿情侣装。
他们班有秋季班服，是一件拉链的卫衣。她这几天常和叶归铭撞衫，被他们调侃无数次。
洛然不屑，我就不信他今天还穿，哪儿有这么巧。
周旭成竹在胸，我就赌他会穿，因为他没衣服啊。说完很猥琐地笑起来。
好，赌什么？洛然放下手机。
输的人把杯子里倒满水，一口气喝完，上课之前不许上厕所。
这么丧心病狂的赌注也就你想得出来，洛然心想。
两个人的水杯都是大约五百毫升的玻璃杯，她最受不得激将法，好，你说的，一滴都不能剩！
离上课还有半小时，叶归铭姗姗来迟。不负众望地，和洛然穿了同样的衣服。
周旭笑得十分谄媚，搭上叶同学的肩膀，兄弟，你真给力。赵子君也乐得看好戏，哇你们两个又穿情侣装。
叶归铭不以为意，只是笑笑，象征性地看了洛然一眼。他向来话少，但去超市买东西回来，会带很多糖果分给大家，很温暖的那种。多出来的习惯性给洛然，她套近乎，会对他说，谢谢大哥。
这时洛然挤出一个假笑，大哥，我们兄妹俩真有默契。
她认命，接了满满一杯水，大义凛然地，当众喝了下去，一滴不剩。
好不容易熬过一节课，快下课的时候，洛然的脸色已经非常不好。老师出去接电话的五分钟里，教室里有些吵，纪律委员很负责任地用力“嘘”了一声，来维持纪律。
洛然一听到这个声音，整个人都不好了，压低声音破口大骂，嘘你妹啊！
非凡很同情地看她一眼，人家管纪律的，惹你了？
周旭回头，班长允许你去上厕所，你去吧别憋坏了。
洛然扶着腰，十分硬气地拒绝，还有两分钟，我下课再去。
最近她难得学到个冷笑话，讲给同桌听，又怕是非凡听过的会损她，看叶归铭没事，就拍他肩膀，给你猜个谜语。
叶归铭回头，等她开口。
洛然问，USA后面是什么？
这个好孩子认真地想了一会，说，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看来学霸的脑子不会转弯的，洛然说，这是脑筋急转弯，不是问你美国全称。
叶归铭很配合地猜了好多次，已经涉及了地理领域，但是都不对。洛然学不来高一时郑祥熙的精髓，忍不住自己揭晓谜底，哎我告诉你吧，USA后面是USB.
对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不好玩，洛然心想，学霸的脑筋果然是不会转弯的，也是难为他了。
每次考试都是林洛然的一场灾难，她已经彻底沦为学渣，只有语文和英语成绩能入眼，理科全部学得一塌糊涂。上历史课却非常积极，老师的问题对答如流。
林非凡次次都忍不住吐槽她，林洛然，历史学那么好你去转文科班吧，现在还来得及，你看看你那理科学得。
她满不在乎，开什么玩笑，你怎么不转。
非凡想激励她端正学习态度，于是说，我学得还可以啊，我不用转。你看看你，除了语文英语，哪一科能看？
洛然被说中软肋，无地自容。我这不是还在学吗，你有本事跟我比英语啊，下次你肯定就考不过我。
非凡欣慰，那我祝你下次超过我，真心的。
洛然说，超过你又能怎么样？有好吃的吗？
你这个有钱人自己买不起好吃的吗？非凡说。
你买的不一样啊。洛然说，下次我要是考得比你高，你给我买块巧克力吧，大块的德芙。
非凡点头答应，可以，德芙是吧，你可别让我失望。
林非凡的激将法奏效了一段时间，可毕竟洛然的实力有限，她只有在唱歌的时候才会大放异彩。
很快到了圣诞节，这天晚自习是数学课，老师破天荒地没有上课，拿了一顶圣诞帽，在班里组织玩游戏。由周旭背对大家喊停，帽子传到谁的手里谁就要表演才艺。
这个时候洛然他们正好坐在第一排，靠着讲台。周旭存心想整非凡，结果，喊停的时候帽子落在洛然的面前，她太紧张，脑子一时死机，忘记往下传了。
于是在全班同学的欢呼声中，她走上讲台，戴着有两条小辫的圣诞帽，半天没好意思抬头，只是捂着嘴笑。
老师让她唱首歌，大家都表示赞同。她想起之前为数不多的几次当众唱歌的经历，顿时有了勇气，遂挺直腰板对着台下问，我不知道唱什么，谁来点歌？
全场欢呼，周旭带头起哄，唱个十年吧。
她大方点头，自己这是第一个节目，可不能垮了。
刚要开口，一紧张又忘词了。她尴尬了几秒，望向两位同桌求救，他们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都摇头说不知道。
慌乱之际，叶归铭作为歌神，努力地朝她的方向给她提示，第一句是如果......
洛然没戴眼镜，看不清他的口型，但隐约听见他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格外清晰，终于平静下来。
她清清嗓子，重新开口，清唱了一首完整的《十年》。
恍然间，她听见，自己在类似场合唱过的每一首歌，都在心里响起，给了自己莫大的鼓励。
第一首，是初二去参加演讲比赛结束，她和小伙伴们去青城公园玩，那个阳光无限温暖的午后，她唱了《当爱已成往事》；第二首，是中考前最后一节班会课，她唱了筷子兄弟的《老男孩》；第三首，是高一一班的散伙饭，她唱了《旅行的意义》。每一首歌，都是在非常重要的时刻，她的歌声总能让观众安静下来，为之瞩目。
这次也不例外，她又一次一曲成名，为这次活动开了非常好的头。
坐在台下的叶归铭，和每一个同学一样，对她刮目相看。洛然的歌声，似乎让他对她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对于叶归铭来说，这个感觉不是第一次了。他记得，林洛然笑眯眯地对他说“谢谢大哥”的时候，他的心里会有些乱乱的，好像很乐意她的套近乎。
他想起上次运动会的事。洛然早早报名了女子一千五百米长跑，一个月来每天练习跑步，结果在赛前一周，被体育老师在临场测试中取消了名额。
当天晚自习她不在，赵子君联系不到她，情急下告知了周旭，周旭发动了班里几个跟她关系好的女生出去找，闹得动静不小。
一开始他当然没有去，但是莫名地很紧张她。他想，换成别人，他也会担心的吧，都是同学。
他对此事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当天下午体育课，体育老师把她的参赛名额，换成了另外一个女生。
然后晚自习开始，她就不见了，没有向班主任请假，也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这是赵子君跟周旭说的时候他听见的。周旭找了一遍，无果，回来喊他帮忙，他合上书本，没有犹豫起身就走了。
路上，周旭告诉他，林洛然为了参加一千五百米，已经练了一个月的跑步了。下周就是运动会，这会儿突然冒出来个梁雨，测试了一回就把她名额抢了，我了解她，她肯定是因为这事儿接受不了。晚上吃完饭回来我跟赵子君在教室门口，她大冷天的拿着一杯冰凉的双皮奶，让赵子君帮她请假，也不说去哪，然后人就不见了，我当时就感觉不对劲。
他默默听完，说，去哪儿找她？
周旭说，分头找，我去美食街，有人去她宿舍和小公园了，你在学校里找一圈吧，鬼知道她会去哪。
他走得飞快，心里有点慌，很担心这烈性子的女孩别出什么事。路过操场门口，见大门还开着，他下意识走了进去。
这时是第二节晚自习时间，操场上一片漆黑，他视力很好，这里一个人也没有。绕着偌大的操场走了一圈，依然没看见有人。
他穿过草坪准备离开，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主席台上好像有人。二楼的高度原因，加上天黑，他没有注意到主席台。
第六感让他慢慢靠近主席台，脚步极轻，不想打扰她。上面的人影隐约动了一下，在黑暗中定住。他有种感觉，要找的人，就在上面。
夜晚有冷风，他不动声色地从楼梯走上二楼主席台，看见坐在阶梯上瑟瑟发抖的，果真是她。
他叫，林洛然。喊了三声，没有回应，他只好走到她旁边，悄无声息地坐下。林洛然只穿了件单薄的校服外套，冻得缩成一团，像是受了很大刺激，这样都没注意到他。
他第四次叫她的名字，林洛然。
洛然终于听到有人叫她，回过神来，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出现的叶归铭。她把脸背过去，胡乱地抹一把眼泪，叶归铭，你怎么来了？
他不答反问，你不上晚自习一个人在这干什么？
洛然拉上校服拉链，裹紧外套，吸了吸鼻子。她坐了一节课，被冻得不轻。我......心情不好，出来吹吹风冷静一下。你有纸吗？我鼻涕快掉出来了。
见她没事，他心里踏实了许多。上下掏了一遍自己的口袋，诚实地摇头，没带纸。
洛然很失望地低下头，却见叶归铭伸出手臂到她面前，我有袖子。
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不嫌弃我脏？我真的擦鼻涕了啊。
没事，可以洗。叶归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他不是个会逗女生开心的人，但是现在，是从心底里想让这个女孩马上就开心起来。
刚才，她孤单单地失神想心事的样子，让人看了很心疼。
洛然拿起他的袖子，装模作样地擦了一下，还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她当然不会真的擦鼻涕，就是觉得，逗他一下还挺好玩的。
见她笑了，叶归铭丝毫不在意地收回手臂，说，你没事了?那我们回去吧,还有很多人在找你。
洛然收拾好情绪，乖乖地跟在他后面，下了主席台。她是想过会不会有人来找她，但并不希望真的被找到，她本想坐到放学就去找方恬回家的。
明明她才是被找的人，但这人什么也不问她，她只好自己问，我不是让赵子君帮我请假了吗？你们怎么会来找我？
他说，赵子君说你失踪了。
失踪？洛然心说，这下糗大了，全班同学都该知道她逃课跑去思考人生了，真不知道该感谢子君还是回去打她一顿，她只是想自己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冷静一下而已，这下好了......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洛然问道。
直觉。很多人出来找你，下次别这么冲动了。叶归铭沉吟了一下，说，就算你不参加一千五百米，我们也支持你。
走出操场，处处都有光，叶归铭的眼睛在灯下亮亮的。洛然心头一暖，阴霾渐渐散去，一个比赛而已，就当一个月的训练是锻炼身体了，有他这一句话，怎样都值得了吧。
她用力点点头，在教室门口看见一直在等她的周旭，还有陆续归来的赵子君，丁香，杨林悦，都是她的好朋友。还有副班长何雅丹，带了几个平日和洛然关系不错的女生，都去找她了。
她完好无事地坐到座位上，完全没想到，原来身边有这么多人关心自己。感动之余，给了她们每一个人一个发自内心的拥抱，和叶归铭的关系，因此近了很多。
周旭很仗义，当下就对她许诺明天去跟体育老师申请，重新测试。她很意外，又重拾信心，好像一下子，一切都变好了。
这天晚自习放学，周旭留下来和洛然对英语试题的答案，对完煞有介事地跟她说，我跟你说个事，我跟老班申请让你当我同桌，给我补英语。
洛然以为他开玩笑，前后桌一样能互相学习的，况且她两个同桌已经处得很好，她没想过要跟谁换座位。
第二天晚自习，班主任真的把洛然调到周旭旁边。这个时候开始，叶归铭才变成她的同桌。
他们同桌后，周旭最多的是带她打游戏，还是和以前一样打闹。常常隔着叶归铭大打出手，他坐在中间，稳如泰山，当真不受半分影响，依然写作业写得毫不分心。所以人家之所以是学霸，也是有原因的。
叶归铭也喜欢打游戏，帮洛然把手机里所有游戏打了通关。
原本是一件小事，这天洛然买了两张新的卡贴，早上来到教室，刚拿出来，周旭眼疾手快地抢走一张。
洛然这回烦他了，不跟他嬉皮笑脸，义正言辞地跟他要。他自然不依，又过了一节课，下课后洛然还是开口跟他要。
周旭耍赖惯了，洛然怎么要都不给，她急了，拿起他桌上一串钥匙，伸出窗外就要扔下去。
周旭不觉得她是认真的，转身的瞬间，洛然心一横，钥匙掉到窗外。
他们教室窗外是一片小树林，洛然只是吓唬他，扔出去之后一节课立刻出教室去找。意外的是，没找到。周旭真的着急了，那一串钥匙里，有教室门钥匙，教室多媒体的钥匙，他宿舍大门和房间的钥匙，自行车钥匙。个个都很重要，他自己去找了半天也无果，洛然意识到玩笑开大了，发动多方力量去找，最后还报了学校广播台，那串钥匙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
从这一天开始，周旭跟她冷战了足足两个月。他没有对她公报私仇，就是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却不跟她交流。
洛然从这件事里，看清楚了周旭。很有气节的，也一直没有主动跟他说话。
她课下也忙得很，这边排球比赛如期进行，洛然是班里女排成员，非凡是男排，他看起来瘦弱秀气，但排球打得很厉害。洛然记得，当初还是周旭怂恿她加入的排球队，她发球是弱项，但勤于练习，很快和女排成员们打进了小组赛。
每周的体育课都会有随机的比赛，排球队成员都很重视这项活动，从不懈怠，日日苦练。这一周他们班确定会有比赛，不巧的是，女排主力薛瑛空崴了脚，虽然好得差不多，但刚恢复练习，她们的准备很不充分。
周一的早上，洛然进教室前去扔垃圾。垃圾桶下面是三层楼梯，她心神不宁的，听见非凡的声音，转身想跟他打招呼，却忘了自己站在楼梯上，一脚踩空了。右脚落下去的一瞬间，骨头交错的声音随之响起，她摔落在地。
还好来得早，周围没有人看见，她暗自庆幸。赶紧站起身，却见右脚毫无知觉地软下去，再落地，传来钻心的疼痛，她也崴了脚。
她一瘸一拐进了教室，担心的却是周二的比赛。女排只有六个人，不像男排有替补，她们六个人缺一不可。
早自习下课，洛然感觉自己的脚没事了，于是敬业地出去和其他人一起练习，薛瑛空也在场。
结果到了中午，她的脚踝整个肿起来，一下午没能正常行走。晚饭找杨林悦给她带回来，她在教室和子君打游戏。吃完饭丁香拉着她去了医务室，她贴了药膏，脚上消了肿，但没有好。
当晚她发现自己来姨妈了，心灰意冷地早早躺下。睡觉的时候，她听医生的话，把脚露出被子不让它被闷到，没有翻身，就是希望快点好，她不想影响第二天的比赛。
墨菲定律奏效，越是不希望发生的事，越是会发生。第二天，脚倒是好了，痛经又来了。
早饭吃完她就不听地喝了红糖水，极力想让自己的身体恢复，这次是淘汰赛，她不想给队伍拖后腿。
上午的课间练习洛然没有参加，比赛是下午最后一节课。她调整好状态，走路还不是很顺畅，硬着头皮上了场。
赛前热身，双方试打了几球。对方水平一般，发球都很弱，她们只要正常发挥，配合默契一些，赢面还是很大的。热身完，洛然退到场边，尽量保持体力，她刚才动作幅度太大，小腹开始隐隐作痛，自己现在脸色一定很难看。
考虑到洛然的脚还没完全恢复，林非凡主动站到后场的位置，给她们捡球。
比赛进行得很胶着，洛然接球不稳，好几次都险些失分，她还是拖后腿了。她拼命地稳住自己，每接一个球，她的眼前就会模糊一个度，这个状态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比赛结束。
几次换位后，其他队员力挽狂澜，终于到了赛点，轮到洛然发球。
洛然退到发球线上，林非凡站在她身后，低声说，好好发球，别给我丢人。
她听见，用力点点头。训练的时候因为发球时的小毛病，洛然总被其他人诟病，包括林非凡。别人无所谓，非凡是自己人，她不想被自己身边的人看不起。
洛然不动声色地，擦掉额头上一层密密的冷汗，集中注意力，在所有人的担忧中，发了一个没有失误的球，发完球迅速回到自己的位置。球落到对方后场，对方主攻手反应很快，和一传配合了一下，球又稳稳地过来了。
薛瑛空看准机会，却被一传的女生抢了球，球不可预知地飞向洛然的正上方。然而刚刚的发球已经用尽她身上大半的力气，千钧一发之际，她听见薛瑛空的一声“林洛然接球！”，迅速后退两步，接住了这个球。垫球的一瞬间她发现，自己的力气是虚的。球重心不稳地飞向对方场地，所有人的心都高高悬起，我方没有人补救，这一球很悬，对方判断球不会过界，全部做准备状态。
这一下子其实很快，万众瞩目之间，球不偏不倚落在网上，稳稳地掉到了对方场地上。
裁判吹哨的同时，同学们也都欢呼起来，她们赢了。
好险，万幸我运气好，洛然站在原地想。队友们聚到一起击掌庆祝，林非凡走过来对她说，林洛然，好样的。
好歹算是在他面前赢了，她由衷地开心，转身朝非凡笑了笑，伸出手和他击了掌。收回手的瞬间，突然就失去控制地倒在他身上。她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朦胧中，她感觉到周围一片混乱，自己被人七手八脚地扶起来，又被人架到别人的背上，被人背起来。她都感觉得到，但身体给不了任何反应。可能坚持了太久，真的累了，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醒来时已经是晚上，洛然躺在校医室的病床上，手上挂着点滴，冰凉冰凉的。她费力地睁开眼，环顾四周，脑子终于清醒，认出是在校医室。床边坐在小板凳上正在做题的人，居然是叶归铭。
她叫他，叶归铭。话说出来，声音是嘶哑的。
叶归铭听见动静，把手里的习题放到一边，扶她坐起身，很贴心地问，你醒了，要喝水吗？
她只说一个字，喝。叶归铭把水递到她嘴边，她伸出另一只手拿过杯子，一口气喝完了。
医生过来问她，你感觉怎么样？她想了一下说，谢谢医生，我没事了。
没事就好，同学你体质太差了。医生说，以后这几天呢，尽量不要剧烈运动，排球肯定是不能打的，知道了吗？
洛然有些不好意思，机械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叶归铭适时地给她换了手腕下的热水袋，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她大致记得，自己姨妈疼上头了，比赛结束之后晕在球场上。好像是这样的，后面她就不清楚了，现在想起来只有一个感觉，丢人。
一战成名的方式有很多，偏偏她是以这样的形式，心情实在是无以言表。就像崴到脚的那天早上，她一屁股跌坐在教学楼前面的楼梯下方，第一反应是看周围有没有人，受伤不受伤没什么大不了，重要的是丢人。
现在几点了？
刚打铃十分钟左右，现在是第三节晚自习。
叶归铭保持着一贯少说多做的风格，你饿不饿？赵子君她们给你买了吃的。
睡了这么久她当然饿，洛然恢复了精神，一边啃面包一边问他，你能告诉我下午发生了什么吗？
叶归铭如实回答，你晕了，我把你背过来的。
洛然已经摸清他的脾气，自己接着问下去，能不能具体一点呢大哥，我想听完整的过程啊！
他看她中气十足的样子，欣慰地点点头，看来你真的没事了。
你当时倒在非凡身上，他扶你起来想背你，被你吐了一身，就回家换衣服了。然后我背你过来，周旭给你请了假，赵子君和丁香给你买了吃的。
难得他这么多话，前后顺序出场人物几句话概括得一清二楚。洛然却被雷得外焦里嫩，她吐了林非凡一身？......真是悲从中来，无颜面对江东父老，赢了比赛又如何啊。
非凡没事吧？明天他不会杀了我吧他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洛然生无可恋地狠狠咬下最后一口面包。
没事，他不会的，你放心好了。叶归铭倒是认真地在安慰她，又若有所思地说，林同学，其实你不用这么拼的，比赛重要还是身体重要？
当然是比赛重要，我这是个意外。洛然叹一口气，你不打排球你不懂，非凡应该明白。我们天天累死累活地练，还不就是为了打比赛吗，比赛要是输了我们打球还有什么意义。
排球队的都是喜欢打排球的，我们女生就六个人，要是因为人不够不能上场或者输了，会很不甘心的。
他虽然不理解，但尊重别人的想法，对她的话表示认可。洛然想起另一个事，你一直在这看着我啊？
他如实回答，嗯。又低下头专心看他的习题。
其实，叶大哥的侧脸，也是很好看的。洛然看着眼前人，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他的心上人。
两个人各怀心事，默默坐了有十几分钟，校医过来帮洛然取了点滴。她起身下床，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掉大半，虚得很，一点儿不见平日生龙活虎的样子。叶归铭贴心地在一旁扶着她，只扶胳膊，没有更多的身体接触。
这十几分钟里，洛然断断续续地回忆起下午发生的事情。
她倒在林非凡身上之后，他背着自己要往医务室去。奈何这货太瘦，后背是有蝴蝶骨的，这个她一早就知道。看起来当然是挺拔得好看，可是却硌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有气无力地趴着，头上挂着一层又一层的冷汗，自己意识里在忍着胃里想吐的冲动，一直在深呼吸。非凡走出去最多十步远，她终于一口气忍不住，哗啦啦吐了出来。
吐出来之后，她没有那么难受了，至少胃里是平静的了。但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周围的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就是身体做不了什么反应。
她听见林非凡哇地一声叫出来，旁边的女生也被吓了一跳，又是不知道几个人围上来，七手八脚地扶住她，帮林非凡清理衣服的是他们前桌的徐昭蘅，洛然听得出她的声音。她好像一边忙着收拾一边对非凡说，你是背不了了，赶紧回家换个衣服，我去叫叶归铭过来帮忙。
非凡好像只说了个好，就匆匆离开，啊，还叮嘱了一句，你们看好林洛然，这话听起来还是很温暖的。谁知他后面又来了句，别又吐谁身上了，这货生病都不让人省心。
洛然心想，果然，这才是林非凡的作风，钢铁直男。
然后自己应该是在某个女生的身上靠了一会，叶归铭好像就在身后跟着，很快就过来重新背上了洛然。
叶大哥不像非凡那么瘦，背上宽大又舒服，洛然没有什么思考的空间，终于沉沉睡去。
然后就是现在了，林非凡这厮应该会被我气死，没准明天上学就跟我绝交了，洛然想得很沉重。
叶归铭想的却是她，他没来由地走神，想起下午比赛结束，她突然就倒下了，又是吐又是晕，又是生理期，她撑完这一场比赛肯定很辛苦。
她晕倒的时候，大家都围上去帮忙，非凡扶住她，她费力睁开眼，有气无力地问非凡，我刚才打得怎么样？非凡点头，很给面子，漂亮，没给我丢人。她听到后，心满意足地扯动嘴角，笑了一下，彻底晕过去。他当时就站在非凡旁边，心里想，这比赛有这么重要吗？都晕过去了还只关心打得好不好，傻不傻。
背上她的时候，洛然的呼吸已经渐渐平稳。他送她到医务室，医生给她打上点滴，其他人都陆续走了之后，他坐在床边，无意识地看了她一眼，洛然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什么血色，安静睡着的样子，却有几分可爱。
他讶异于自己的想法，给她掖一下被子，就赶紧拿笔写题。
出了门，洛然呼吸到新鲜空气，大病初愈的感觉非常好，即使是在夜里，这种感觉也是不会打折的。
叶归铭说，我送你回家吧，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上学别迟到。
还是一副大哥的口气。
第二天，非凡意料之中吐槽了洛然一番，但很真诚地表示，并没有嫌弃她，下次比赛还会给她捡球。
洛然百感交集，汇成一句话：患难见真情。其实并没有什么丢人不丢人的事，这些好朋友，关键时刻很是让她感动了一把。
周旭跟她和解之后没多久，她又阴差阳错被调回去，同桌变成叶归铭和林非凡。
这时他们共同经历过多，相处下来已经很默契。三个人一起谈理想，一起看漫画，一起并肩奋斗。洛然一直是短发，他们站在一起，背影像是三兄弟。洛然喜欢这个评价，说明他们像一家人。
非凡口头禅会说“差不多”，他和后排的郑一帆是对欢喜冤家，是洛然高中时代最喜欢的一对绯闻cp，叶归铭在他们同桌三人中扮演着大哥的角色， 踏实又稳重。
他这样的人，话少而温暖，很值得别人依赖，林洛然对他的感情就是这样的，他是作为兄长一样的依靠，没有更深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