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回北京。和同学饭后散步,问我博士论文出书没有。我当时一愣。
同学早知道我不打算进高校了,不进高校还出书干啥?
我表达了这看法。他说,辛辛苦苦写的,拖上几年,观点不再新颖,就没价值了。
我倒不以为然。不仅因为自己论文观点的独特,而且也不怕别人拿去。当时没意识到这想法背后还有大的背景。
今天中午在微信上看到胡泳写的《知识史需要全面更新》,很感兴趣。晚上打印出来,细细读。
文章似乎是书的序言,本身观点价值不大,只关注里面梳理的材料和他人观点。
提到一本《知识的边界》,英文too big to know,在哪里见过。还没读,看了豆瓣的书评。有些想法,刚好跟开头的感觉能够印证。写一下吧。
我从象牙塔慢慢走出来,大概是从读博那会开始。对于自身角色的定位,也在慢慢转变。
大学教师或是研究人员曾是职业的目标。辛辛苦苦十几年,无非掌握一些未必有用的知识,售予高校。秘而不宣,是其本质。
因缘际会,开公司做“老板”。我又不擅长营销,只好写写文章,权作自我宣传。售卖的依然是知识,不过受众发生了变化,从高校到市场。
而且大环境已然不同。
读博士想的还是出书发论文,思维仍在印刷文化时代。高校考核机制也是如此。
等到出来面对市场,却已深陷互联网浪潮。信息泛滥已是共识。原来那点知识早就过气。
不过,甄别知识优劣的能力仍在。毕竟浸淫一个行业十几年。
以上是个体经验。大而言之,知识分子在互联网时代,获取权威的方式也发生了变化。以前是秘而不宣,现在是替人长眼。简言之,让渡知识,获取名誉。
知识或信息极大丰富,过滤信息的能力,成为稀缺资源。知识分子也在往这转型。
知识过滤分为判断知识价值与解读知识含义两块。仅此二者还不够。要产生实效(名誉、权威),还得输出。说服能力一下子行情看涨。深入浅出、会讲故事,这种能力成为知识售卖的关键环节。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转变?
个人感觉,是技术更新换代大背景下,知识过滤机制出了问题。
传统印刷文化之下,知识公开之前有一套既长且缓的前置过滤程序。到互联网背景下,过滤机制后移。信息先公开,再评估定价。
知识分子不再凭借垄断知识获利,而是成了知识定价的评估师。
论点不再重要,互联网空间无限,各种论点都有自己的市场。重要的是论证。“申言之”(容我掉个书袋),如何把观点产生的私人体验生动描述出来,让受众舒服轻松的接受,才是现如今关键所在。
有了这段背景,再回到开头所说的出书一事。我明白底气所在了。不要说你拿不拿得走我的观点,就算你拿走。你也没我说的好。因为你没有我花几年时间写论文的体验。互联网时代,资源丰富以至于选择成为一大环节的背景下,个性化的体验才是最稀缺的。
写到这里,我也忽然明白了,为何出版社觉得“译海拾珠”文章不严肃,让我修改才出版时,我那么抵触。
对法律术语翻译的个性化体验才是那些文章的精华所在,如果删除个性化内容,那跟看词典有什么不同?
一个手机,你愿意看官方介绍、专家测评,还是用户使用感受?
“译海拾珠”文章想做的,是在自己领域,用过之后以用户身份把体验写出来,同时附上专业角度的看法。
上面是从知识工作者角度来说的。再从受众角度聊几句。
需要事先说明的是,这里没有截然对立的知识生产者和接收者两个群体。每个人在自己领域,都可以成为知识生产者;在自己领域之外,同时又是接收者。所以下面的问题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
面对信息洪水,如何筛选和吸收有用的部分?
由于“知识评估师”群体不可避免的崛起,找到自己的信任的评估师是最简单的方法。
读其书,知其人。互联网时代,一切又都变得personal起来。梅因那句老话,要反过来说了。
有人会说这样做会愈发求同排异,只会寻找跟自己相同观点的。固见日深。
我却不这么想。反正立场总是要选的,我宁愿选择自己喜欢的。
当然,最根本的还是求诸己身。像吴伯凡说的那样,找一块不那么自由的地方(互联网似乎给了我们过多的“自由”),让心冷静下来,了解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正如标题木心这句话:
在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