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一个晚上,孩子从外地回来,我去接。
九点多,花灯满城,寂寥的车站,弥漫在昏黄的路灯下,全然没有白天的喧嚣。出租车无序地挤在一处,像几个蓬头垢面的头攒在一块,杂乱落魄。司机无聊地相互调侃着,方言俚语随混浊的空气飘了过来,响亮入耳,几分不舒不雅。
我找了偏隅一块大石头上坐下,周围行人寥寥无几,与我毫不相干。我只有拿出手机兀自浏览,静静地等孩子。
“我今在医院看病人把钱丢了,你能不能——?”
我停下玩手机,轻轻地,抬起头:一个男人,正站到我面前说着什么,年纪五十岁上下,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身上背着一个黑色的布包。
我没有回应,因为我还没有听真切,只是沉静地看着那个人。
“我就是咱✘✘镇✘村人,今在医院看我村一病人,把钱给丢了,现在想回家不够,我只要几块钱——”
“你看我还买的水,不骗人,我背包里还有馍”他晃晃手中的矿泉水,又掰开包,在尽力地解释。
我瞅见了吃剩的馒头狼狈地蜷缩在包里,于是抬头看了一眼那个人。
这么晚了,一个男的竟向人伸手要钱,又不像乞丐,可能就是遭遇窘迫尴尬处境了吧。即便是骗子,也就几块零钱而已,权当是给还未到家的孩子捐平安了。
这样想着,我去摸裤子口袋,检出零钱,没有一两块,有个五元的,就给了他。
那人急忙伸手接过,满脸高兴,感谢着匆匆而去。
一个司机走了过来,朝我说:“你刚给那人钱了?那是个骗子,这几天都在这儿要钱,手里拿一瓶水……”
我愣了一下,但随即笑了笑:“不给钱缠到跟前半天不走,我嫌麻烦,就给了。”
多情应笑我,这样的事不止一次了。
有一次在市里,碰到一位中年妇女说她到法院上访丢了钱包没了路费,我给了几块钱。还有一次遇到一个女大学生,在车站给他弟弟求捐,我照样给了几元钱。
如果是乞丐,我可能还要思量一下,若是他身健力强我大概会鄙夷,当然不会施舍。
可一个正常的人忽处穷困窘迫之境,本难自尊保全,如若受辱,情何以堪!
我想起曾看到的故事,一位中年妈妈,还是个老师,出远门去找她那叛逆的女儿结果包叫人偷了,在车站寻求路人帮助却遭青壮年们戏耍。
我想起山东豪杰秦琼在街头卖马,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我想起自己也曾因有急事,忘带手机借了人家的解了燃眉之急。
我想起自己看见偶尔进城卖菜的木讷的老大爷,就买一些菜。因为我由此看到了我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年迈的老父亲。
善念本就是一个清净的念头而已,无须找寻因果联系。施善与人,不欲求回报。帮助别人,也有被利用的时候,那是别人的恶。
我的善良,与别人的对错无关。心存善念,施之与人,求得就是一份自安,何必在乎善终和感念?善良,有时就是这样没有底线。
法国作家罗曼-罗兰说:善不是一种学问,而是一种行为。向善是人的本性。计较太多,就会失去行善的能力。
我的善良,与别人的对错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