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
二姐的故事很长,但写下来却很短。
二姐家里很穷,加上老人重男轻女,二姐一天学都没得上,每天只能看着其他小朋友高高兴兴地上学,他肩上挑着一副担子,或者手里握着一根牛鞭,甚至有时候爬到窗沿下,偷听他们的读书声,她羡慕极了,她常常流下眼泪,但没办法,就这样度过了懵懂、羡慕、嫉妒恨的儿童、少年阶段。
二姐在家中排列并不是老大,但她在家中的地位却渐渐地排到了老大。父亲五十多岁,患上了肺结核,整天几乎咳个不停,一边不断地去医院买药打针,一边家里搞各种迷信活动,几只鸡鸭都要卖掉换钱来医治,父亲就是一个取款机,每天都榨取家里的一分一毫钱,可怕的还有大姐,不知道是啥原因,初长成少女后得了一种怪病,人长得精神,但皮肤发黑瘙痒腐烂,穿上一件衣服都不方便,一天到晚呆在黑暗阴森的卧室里,偶尔出来方便,就披挂宽松的大衣,整个人看起来就像远古时代的干尸复活过来,她自己也觉得无脸见人,每次进出,鬼鬼祟祟,一闪而过,幽灵一般,访医问药,终无结果。搞迷信活动时神灵说两个病人只要死一个另一个自然好,又把一家人唬得整天提心吊胆。那个三妹,长到十六七岁了,思想并未成熟,小弟上小学五年期,母亲又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这一切,让家里所有的重担都压到了二姐身上,二姐感觉自己气都喘不到上面。
二姐觉得时间紧,任务重,为什么?因为去年由父母做主,她已与人家订婚,按照农村习俗,两三年内,只要人家觉得合适,就会把她娶过去。她一嫁出去,大姐病,父亲病,母亲又不会打算,这个家就剩下老残病弱,最难的是弟弟,一个男孩,没有兄弟帮忙,什么都没有,一个烂瓦房,将来怎么办?他怎么娶老婆?怎么养两老、养大姐?因此,除了种稻谷、玉米,二姐开始逼着三妹和母亲一起上山开荒种木薯卖钱,又买来杉木、松木苗种在开荒地里,这样三四年后木薯不能种了树苗也高了,一举两得。两年时间他们开荒十八亩地,既解决了用钱难问题,又为弟弟留下了一笔财产,二姐觉得这样还不够,又逼着三妹和母亲到后山去用钢钎撬,用锄头挖,累积了一大堆石头。三妹好像很着急,或者一见钟情,与一个干部好上了,说走就走,只剩二姐一个强劳力,这更使这个家庭生活难上加难,但二姐硬是肩挑背扛,把那堆石头全部运回到家旁边,正准备找人起房子留给弟弟,父亲却病重去世了,这又给二姐当头一棒,二姐忍痛请人起房,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就像道公说的那样,两个病人只要有一个去了,另一个自然好,父亲去世两个月后,大姐的皮肤神奇般地慢慢干爽、结痂,漫漫地好了起来,并且很快可以跟二姐一起做工,真是喜忧参半。
房子起得了,还有十多亩林木郁郁葱葱地生长,二姐放心地嫁出去,但婆家生活条件更辛苦,家里几乎一无所有,锅瓢碗筷缺边断节,满目凄凉,此时正遇上南下广东打工热潮,夫妻俩卷起仅有的几件衣服惊慌失措地跳入这前途未卜的大潮中,一走就是十多年,孩子都准备上初中才回来一次,连老家的路都几乎找不到了,手中却只赚到几万块钱,老家的房子已破败不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各种悲伤难以言表。已经住到县城的三妹力促二姐在县城附近买一块黑地皮起房子,不要再回那个山旮旯里。二姐把仅有的五万块钱交给了三妹,在车站不远处买了一块六米乘七米的小地皮,然后回广东继续打工借钱寄回来给三妹帮起房子。房子起到一半时,三妹打电话给二姐,说弟弟把林木卖了,起了一幢一百五十平方米的四层半楼房,还买了一辆工程大卡车,分期付款买一台勾机,二姐在那头只轻轻地“哦”的一声,不知道是如释重负,还是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