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屋子原本是为素素准备的,如今却成了净玄的疗伤之地。
他的伤不算严重,虽然瞧上去有些骇人,但好在不曾伤及内里。也许是初寒根本就不曾有下狠手的想法也说不定。
我在心底微微期望着。
净玄盘腿在床榻上坐定,双掌合十,有淡淡的金光在他四周环绕。
三个周天后,他被剑气所创的伤终于见好。
我立在门口半晌,不知是进还是退,最终咬咬牙走了过去,到他面前糯糯地道了一句:“对不住。”
他拢了一下松散的衣袍,微微抬眼道:“对不住什么?”
“我……”
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仍微不可见的笑了一笑:“又不是你打伤的我,何须你来道歉。”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虽然我恨极了初寒这样卑鄙的行事,但内心深处却仍是将他看作自己的弟弟,他做错了事,我心中总归是五味陈杂…
净玄仿佛看透了一切,他双目微阖,淡淡的道:“这世间有许多事,早已注定,所以怪不得谁。”
我有些诧异:“你是说,初寒在你手下将素素带走,也是注定?”
他不置可否。
“大师,青持有一事不明白。”
“何事?”
“大师悟性聪慧,又遇天界星君点化,法力修为自然高超出尘,怎会连一只千年鬼魅都拿不住?”
他的睫毛颤了一颤,并未回答。
我抿了抿唇,又继续试探地问:“是不是…你是不是,故意放他走的?”
他还是没有回答,我却无端地欢喜起来:“我就知道!大师并不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眸光在我身上停了一瞬便离开:“他二人不能在一起。”
“…为何?”我一时有些急切:“究竟有什么理由,让你这样不能成全他们?”
“小鹤妖,你的问题太多了。”
道完这一句,他便起身下了榻,准备离开。
我忙跑到他身前拦住他:“你去哪儿?”
“我已说了,他二人不能在一起,”他的眼神很坚定:“所以我要去收他。”
我诧了一诧,未及多想,脱口便道:“我也去!”
他愣了一愣:“…你去做什么?”
“我…我…”我支吾了片刻,目光游移不定,最后飘到他的袖袍之上:“啊,大师的伤还不曾好,路上若是出个什么意外,我还能保护你!”
他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你?保护我?”他轻轻摇了摇头:“我有自保的能力,无需一只小妖来做护卫。”
他,他居然这么看不起人!
“我不管,反正我是要去的。”我望着他气鼓鼓地道:“明着不能与你同行,我便暗地里跟着你,总之天大地大,你没有理由束缚我。”
他刚启口想说什么,我忙抬指打断了他:“你不许逃,你若敢用什么障目的法术让我找不到你,我便去江宁城里杀人吃。你躲一日,我便杀一个人。”顿了顿,又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还要专挑那些老弱妇孺,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来杀。到时候他们死了,就全赖你,我看你还有何脸面去面对你那慈悲的佛祖。”
他哑口无言,半晌后抬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又重重地叹息一口气,最后终于道了一句:“好罢,我允你跟着我便是。”
我于是立马在原地笑弯了眉眼。
净玄的法力很高深,卜算的能力自然也远超于我。
可饶是他那般厉害的人物,也只能算到初寒带着素素逃到了极南之地的一片山林,再具体的,却是无论如何也算不出来了。
他说,也许这地方有能镇压法力的神物。所以初寒才会选择逃到那里。
他还说,未免惊动初寒,我们不能再用神行之术,连普通的术法也要尽量避免使用。
好罢,他说不用便不用罢,能增加与他在一起的时间,我总归是千万个乐意的,其余的,我有什么好在意?
于是我们从山脚的小城里牵了两匹马,备上几份干粮,便上了山。
这一路上,我曾几次问及他消失的那段时间去了那里,他要么是闭口不答,要么便是找些其它话题搪塞我,使我实在郁闷不已。
我还问他:“大师,我在江宁城里建了一座佛堂,还为你修了一尊泥像供奉,你知不知道?”
他似乎是知道的,提及此事还微微发怒:“胡闹!我还未修成佛身,怎能受得起众人的供奉!”
我眨巴着眼睛,十分地无辜:“可是我是为了救人啊,我接济了许多难民呢,若是没有你的那座佛堂做遮掩,谁肯接受我的救济?那死的人便要更多了。”
他于是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唯有多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我舒心舒意,觉得连脚趾都透着快乐。
这是一座荒山,一座树木稀少,怪石嶙峋的荒山,连飞鸟走兽都鲜少出现。不过荒坟倒是不少,整座山林透着一股骇人的死气。
不知初寒为何选择屈身这里,难道仅仅是为了躲避净玄的追捕么?这么多荒野孤坟,他也不惧吓坏了素素。真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的。
我们骑马走了半日,后来山路实在嶙峋,不利于骑行,我们只好放弃了马匹,牵着马慢慢地前行。
到天黑时,我们寻到了一处颇为平坦的地段歇息。
净玄伸手从包袱里掏出干粮递给我,我极其鄙夷的地望了一眼,侧脸避开了。
“你不饿?”
“很饿,”我没好气地道:“简直又饿又累。”
他疑惑不已:“那怎么不吃?”
我仰天长叹:“我这么辛苦,还让我吃干巴巴的馒头,自然是吃不下了。”
他一愣:“那,你要吃什么?”
我目光炯炯地望着他:“吃肉!”
他眼神闪烁的避开,合掌低语:“罪过,罪过…”
出家人就是麻烦。我不屑的朝他翻了一个白眼,眼角却不经意瞥到他身后跳过的一卷绒毛。
我兴奋地拔出伞剑,轻手轻脚地绕过他。
“你做什么?”他问。
我尽量压低了声音:“嘘,那儿有一只野兔,我去将它捉来烤吃。”
他立时伸手将我扯了回来,皱眉道:“不行,不可杀生。”
我急了:“我又不是和尚!我杀只兔子饱腹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态度依然坚决:“不行。”
还不等我说什么,他弯腰捡起地上一颗碎石朝远处抛去,野兔受了惊,立马逃跑得没了影。
我简直气顿不已,喘着粗气质问他:“净玄!你为什么要和我作对?你是不是想我饿死?”
他看都未看我一眼,自顾自捡了几枝干柴燃起一堆火,道:“篝火可以驱散蚊虫。”
我依然生气:“我不惧蚊虫。我很饿!”
他又脱下他的僧衣,在我面前铺好,眉眼平静地道:“你睡在这里,可以不受潮湿的困扰。”
“我也不怕潮湿。但我很饿!”
他对我的怒意似乎置若罔闻,抬手指了指放在地上的干粮。
我恨恨的瞟了那干粮一眼,便怒目与他对峙。
他泰然自若地望着我,半晌后,他道:“你不吃,便睡觉罢。睡着了便不知饥饿了。”
我…他一个和尚,居然有这样的道理!
我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狠狠地踹了两下他的僧衣,然后在一旁的干草上躺下,翻身背对他。
他对我的脾性毫不在意,只听他悉悉索索地坐了下来,继而耳后传来了极轻极轻的梵语。
我一边生气,一边又没出息地觉着从他嘴里念出的梵语竟然是那样好听,就在他的温厚绵长的声音中,我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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