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父亲

所有人的心里边,是不是都期待着一个很想重逢的人,哪怕在梦里。

  然而翠坪山上只剩下我的思念了,因为父亲在那里沉默地住了20余年。每每清明,总会忆得太多太多的旧事,温暖了心。多少年以后,白云已游走,我突然发现我还是很爱我的父亲,常常会想起他那块包枇杷的蓝绿格子大手帕,藏着给我们四兄妹的惊喜;我会想起父亲种的紫红色的牵牛花,顺着门前的竹篱和墙开得一片灿然,亮色而又生香;想起父亲的故事会,吓得我们跳几跳,和他孩子般狡黠的笑,我母亲说他是“老坏蛋”。

  父亲有时领着一帮年轻人在家里开民乐演唱会,杨琴、木琴、二胡、琵琶一起演奏的《步步高》《红太阳照边疆》《骑着马儿过草原》,还有一个叫代麻子的人唱了《满江红》,激情澎湃的演唱让我从此记得了这首词。还有文学沙龙,早年间,毕节二中的刘遇巧老师发在《高原》上的处女作是文学评论,叫《胡罗基奥,你在哪里?》……这些,我仍记得很清楚。

  其实父亲那时很少下厨房的,但母亲的生日时必定下一次厨,每次都做一道鱼菜,年年皆是,还将鱼尾巴贴在厨房的墙上。父亲是有几道拿手菜的,红烧鳝鱼、炸响皮、爆炒腰花,鲜美无比……这些温暖是另一种存在,似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想起来会余香绕舌。

  父亲走得早了点,我们姊妹4人之外的家人,儿媳、女婿、孙子等等,他俱未见过。虽父亲不在,但日常我们总会用他的语言方式:“如果爸爸在,爸爸就会这样说……”父亲对特定事物的特定表达,一直是我们姊妹间通行的语言密码,我们运用自如,在旁人的迷惑不解里一起哈哈大笑。

  我们得意于父亲会跳芦笙舞,会写小诗,会画穿着铠甲的威风凛凛的武士,会画下蛋的公鸡,还会写电影剧本……特别是,我以为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比博闻强记的父亲更会讲故事了,我们总睁大眼睛屏住呼吸地听,种种惊心动魄的情节随着父亲指间的烟卷明明灭灭。父亲的才气,在当年,连邻居家可爱的小家伙都会忽闪着长睫毛的大眼睛,磕磕巴巴地笑着说:“吴爷爷是个是个大,大,大画家。”

  我们至今仍唱着父亲教的歌谣,那首歌谣歌词奇异,曲调独特,据说来自阿尔巴尼亚,其实到现在我仍不解其意,只是唱起来就很有异域的感觉,想奔放地舞起来。时日越久,越发在血液里、眉眼间,保留着父亲带给我们对文学与艺术的喜爱。过去、现在及未来,父亲一直活在我们姊妹四人的生命里,寻常时日或者重要时刻皆不曾离开。就像老大说:“时日越久,放在我枕畔的那只文具盒就越发精美,那件耗费父亲半月工资的绣花大衣还在持续让我威风凛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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