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和颐书海
董和颐手里仗着手杖，斗笠挡了阳光，遮了容颜。她只身一人站在这通往神晋大殿的阶梯上，似是一座雕像，仿佛周身的翠鸟鸣乐及树灵窃语都与她无关。
片刻后，她上了阶梯，步伐坚定却煞气满满。
此时的她，目光深邃宛如深渊。
❖
神晋大殿的大门的高度仿佛可以抵达云霄。在那之上，镶满了奇艺形状的漂亮石头，和颐仔细观察发现那些都是精心养出来的精石。传闻只有修为极高的奇能异士才能通过此门，进入神晋殿内修行，最后得道成仙。
具体修的是什么，无人得知。
因为人在进去之后，未必能出来。有能力出来的，貌似也早就渡劫飞升了。
董和颐驻足师门之前，思索片刻，顿觉有些无聊。她转身背向石门，直走下第十个台阶，足尖一蹬跳得老高。到达最高点的时候一看，周遭的竹林里出现了不易察觉的空缺。
“御剑不得飞，符纸不得绘。”
董和颐哼了一声，落下时正好踩碎了第十阶的青石砖。这一阶阶的青石砖上有精细的雕刻，一阶共十五片呈长方形，这阶梯一共三百八十阶，总数是五千七百片青石砖。至于为何选在第十个阶梯的正中央？而她又是如何识别出来的？
只不过是她瞧见这上面的青石砖雕了个不一样的东西罢了。
神晋是修仙的地方，这阶梯上雕刻的多是跟修仙雅正相关的东西。脚底下突然蹦出一个大大的蟠桃雕刻，还当真以为她瞎？
“阻扰轻功运气的术法，谁会相信就藏在这被人天天踩踏的阶梯上？”
第十阶，十在另一个文字体系中有一个圆圈。圆圈代表的是无限的轮回吗？不，它代表的是［不存在］。既然不存在，就意味着在这个范围里面有某样东西是不能够使用的。而且，范围不会太大，因为附近还有两个大型的干扰御剑与符纸的术法。
董和颐正迈开步伐打算往符纸的术法方向前进，身后却突然传来掌声，很响亮。
“不用轻功就能飞这么高，你当真是人？不是兔子精？”
来者一身华服，长相俊俏，身形修长但不会太消瘦。他身边的气场十分强大，但放在此时此刻董和颐的眼里只不过是对术法的感叹。她只看了一眼便不在乎来人，她只是来这里做她生前未能完成的事情。
男子见她毫不在乎地转身离去，愣了一下赶忙跟了上去。
“说笑了。我是金家公子，姓金名柳，字达懿，号天福。你是什么人？”
思索片刻，薄唇轻言：“和颐，号书海。”
那一刻，一切仿佛回到他们刚认识彼此的时候，令人缅怀感伤，因为已经无法再回到从前。竹林里清风抚叶，阳光倾落。温暖的风抚过董和颐的脸颊，撩起额间的碎发，一阵木香轻轻地掠过金柳的鼻尖。
“和颐、书海，你的名字跟那位有名的鬼王一样啊？是同音不同字吗？”金柳爽朗的笑容看得和颐有些刺眼，她避开了目光，摇摇头便走进了竹林。
鬼王和颐，传说生前是位长相玲珑的女子。能歌善舞，多才多艺，还很懂得讨人欢心。她死于战场的传闻一下就在这京城里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替她感到惋惜。因着她喜好读书，屋里藏万卷，人们为她冠号书海。
只是后来在一处荒岛鬼城里，有一个消息在众妖魔鬼怪里传了开来。
历年来五百年一次的万鬼众投入炼魂山里，都会出一位鬼王。这一次的鬼王诞生，就是那位和颐。据说这一次逃出炼魂山的万鬼众，是历年来最少的一次。但就是这些逃出来的妖魔鬼怪当中，有一些喜好化作人形混迹人间的家伙转述了她如何一步步踩着同类的尸体当上了鬼王。
这个消息可是比死亡那一次更加震撼，谁都不知道为何这小姑娘不安息，反而跑去争了这人闻丧胆的鬼王之位。反正人们得知后便拆了董和颐此人的坟冢，却发觉她的尸骨凭空消失了。
这下，人们再无法对这位鬼王做什么了。谁都不知道这新诞的鬼王会把自己的骨灰藏在什么样的地方，似乎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想要降服这位鬼王。后来人们发现，这位鬼王的诞生并没有给民间造成任何伤害。甚至乎，这位鬼王还曾救济过许多人。
比如仙都玄门曾被人比作高高在上、万能的神明，却是她在人间熬受旱灾饥荒之苦的时候歇尽全力救济难民。比如神州曾经被东国入侵打压，是她携万鬼大杀四方护得神州。
于是人们开始供奉这位鬼王，沿用了书海这一称号，她成了鬼王书海。
那是一副奇怪的景况。神明的力量慢慢的被削弱，鬼王的力量逐渐强大，全是因为信徒的信仰。虽说并不是全部人都支持信仰鬼王，但也能够看见一些人的家里，神台上供奉着的不仅仅是一方神明。
五百年间，她做了很多事，却也不是接二连三毫无间歇的。当上了鬼王还要有所谓的领地意识，其他鬼王到自己地盘上惹事了还是得回去处理的。
和颐来到竹林的某个角落，找到了一座非常不显眼的小碑。围绕着小碑的力量感阻拦着和颐御剑，于是她一掌劈烂了小碑，拿出在那之中的一块黑色石头握在手里捏成了粉末。
“你在做什么？”
“我要进门，就得开门。”
“可是这些结界保护的是进门的人，难道你不需要保护吗？”
和颐微顿，凉凉的气息一瞬间席卷而来。
“能保护我的人早死光了。”
“那么你进去神晋是为了什么？”
“……为了灵牌。”
金柳微微一笑，凭空散开了，好似他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很快，和颐把剩下的结界都破解，神晋的大门被她一脚踹开。眼看迎接她的那些刀枪剑戟全是昔日的友人，她的内心毫无波澜。
那一天，鬼王书海血洗神晋，只拿了一座灵牌。
之后的吟诗人歌颂着这一日的故事，却在后来的五百年以后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至今，鬼王书海依旧以人类的模样逗留在人世间，偌大的殿堂里供奉着一个小小的牌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