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听摇滚,只关心你...

任何一种艺术形式,任何一位艺术家,都该具备两种属性——艺术性和社会性,而作为后人的评判标准,后者往往分量更重。


回顾中国摇滚乐,那是一部时代造人的协奏曲,看似跌宕起伏的华丽乐章中,至今沉淀下来的音乐作品并不太多,但为人津津乐道的江湖故事却代代相传。


这就是社会性——它是味精也是防腐剂,或者用梁龙的话来说:“看那艺术像个天生的哑巴,他必须想出别的办法说话。

而在中国这个日益贫瘠又渴望重建的文化废墟上面,有时候死人比活人更管用。


试想一下——如果明天窦唯仙逝,那我们在一段时间内的主要话题会变成94年红磡舞台上风华正茂的少年手持一笛和那个回忆中绝无仅有的黄金年代;


我们会追忆张炬,从而想起那些逝去的生命之花曾经绽放时的惊艳,比如黄家驹,张国荣,邓丽君,贾宏声;


有人会给你讲起John Lennon或是Kurt Cobain的故事;虽然也许再过一段时间的主题会变成姜昕,王菲,高原和烧在车上的那把火,但至少有那么一些时刻,人们内心深处的情感会被除了这个时代的靡靡之音以外的某种东西激起泛泛波澜。


窦唯也好,朴树也好,肖容也好,万晓利也好,那些我们耳熟能详的出世者,不止一次提到过放弃歌词的理由和所谓“表达无用”的态度,那是一位艺术家对艺术本身的诉求。


可在偏离大众审美之后,我们所感兴趣的往往只剩艺术家本身,对其作品却很难有人能够用心感受了。


或许我们害怕的是——即使用心感受了,也会因境界和素养的平庸而无法获得曾经的共鸣。


正如王小波所说:“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幸好音乐等同于包容。即使最极端的黑金属所表达的含义,那也是创作者与欣赏者之间秘而不宣的交流方式,在这份约定俗成的契约里面无论你想扮演哪个角色,对方都会对你敞开怀抱。


你需要知道的是——摇滚乐只不过是流行音乐的一种,而金属乐只不过是里面的学院派。

每种文化现象都有它出现及生存的理由。


喊麦注定比朋克更加适合在这片充满魔幻现实主义的大陆下面生根发芽,对于将它视为大敌的人来说,不幸的是甚至正如那句墨西哥谚语讲的:“他们想把我们都埋了,却不知道我们其实是种子”。


这片土地上,传统曲艺已经凋零殆尽,摇滚乐始终无法适应土壤,民谣又具有周期性(作为大部分人心中与流行音乐最接近的音乐形式和自身欣赏能力的上限——自高晓松那个白衣飘飘的年代之后,自当今民谣圈里大家承受着从一人一琴到一夜暴紅的转变并开始膨胀,不安,沉淀然后思考的年代之后,我始终坚信民谣终归有一天会收起它的花瓣戛然而止,默默等待下一次绽放),流行音乐在电视已经普及的2004年因为《超级女声》的效应加上周杰伦等一系列流行乐坛中坚力量的逐渐成熟,使其至今依然成为中国铁打不动的主流音乐形式。



任何一种音乐成为一个国家的主流都没有关系,问题在于这个“主流”的比重如果太大,那么反映的则是这个国家的音乐环境所呈现出的畸形状态。


举国上下,每个人都有权利和义务去改变它。如果你在我所说的主流人群里面,请再试想一下——倘若有一天你对其他音乐形式产生了兴趣,却发现听摇滚和说唱得去地下的Livehouse;听昆曲和歌剧得去国家大剧院;听布鲁斯和雷鬼你得在胡同里面串上好几个小酒吧才能安心坐下,却发现没过一杯酒的时间,台上响起了《成都》。



不妨来细说一下,这个时代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值得被铭记,可生活中每件琐碎的小事都无时无刻被分享着。更可悲的是,似乎没什么心理疾病或是没体会过心碎就失去了与人交往的筹码。


我始终认为如今大部分流行音乐编曲合成没问题甚至很优秀,歌手的功底也大都说得过去,问题是歌词内容刻意给人营造一种悲伤的氛围,并在整体上极力渲染这种情绪,仿佛一个自卑的孩子费尽心思地渴望得到大人认同。


这种故意引起共鸣的方式令人不齿,它抓住了人们情感层面上不轻易甚至不必要示人同时也是最柔软的环节摆到台面上。可台上的人在现实生活中很少甚至从未出现过作品中描述的撕心裂肺!


台下的人需要某种东西去释放自己的情感,性也好,音乐也好,但大环境让他们误以为只有悲伤才是最能够吸引他人目光的奢饰品,只有哭泣才足以表达最强烈的情感——而这种强烈的情感的确可以让人真切感受到在浩瀚宇宙中自己作为一粒渺小尘埃的存在感,即便它看起来是那么微不足道。

虽然事实并非如此。


2017年6月6号刘弢在个人博客上宣布乐队重组并改名为寸鐡。


我们将永远铭记历史长河中已然成为传说的腰乐队在《硬汉》中有这样一句歌词:“在大多数悲剧里面,真正的悲伤很少见。



除此之外,你是否还记得曾无数次响起的《Knocking on heaven's door》,随着传唱至今它已经演变成了反战圣歌和一个时代的符号;


你是否记得70年代初,列侬在小野洋子的陪伴下宣扬着爱与和平,《Imagine》的旋律在每个花的孩子耳畔回荡着;


你是否记得1997年最后一天X-Japan的告别演出,泪水从年轻的Toshi和Hide脸上落下,Health和Pata沉默不语,Yoshiki泣不成声地在琴前悲奏,台下的观众们早已满眼泪水,却依旧一遍接一遍地重复着:


“Endless rain, fall on my heart

心の伤に

Let me forget all of the hate,

all of the sadness ”


X-Japan告别演唱会《Endless rain》


如果这些年代都太过遥远,时间回到最近因为恐怖袭击而阴云密布的英国,无论是街头自发的纪念活动,还是6月4号在曼彻斯特老特拉福德大球场举行的“One Love Manchester”演唱会,你都会听见Oasis《Don‘t look back in anger》的熟悉曲调,人们高唱着:


“So Sally can wait,

she knows it‘s too late as we're walking on by

Her soul slides away,

but don't look back in anger I hear you say”


似乎有些植于心底任凭自己竭尽全力都始终挥之不去的东西涌上眼眸,又在每个音符中从模糊变得越发清澈明亮。此刻你或许才会意识到,曼彻斯特流氓比北伦敦贵族离我们更近,坏人的好又往往比好人的好来得更加柔软。


不知道酒精和美沙酮毁了多少英伦乐队,所幸这个时代总有他们的足迹可寻。

你看,有时候音乐拥有更大的意义,大到能推翻柏林墙甚至定义一个时代。我们处在纸媒的黄昏,也伴随着唱片公司的哀歌。


对急于赶上热度的新媒体来讲,人们甚至已经挑剔到无心阅读三行以上文字——更加直观的单一化流行句式和博人一笑的视频剪辑顺应着时代需求。一个歌手或乐队所创作的作品最初的意义大多关乎爱情,生活与理想,但无论继续如此还是为了所谓更崇高的目标去奋斗,“使命感”是衡量其能否称为艺术家的关键标准。


这份使命感不光关乎他人,更在于对自身的无限思考和反省。正如吴吞口中早已成为当代滚青座右铭的那句话——摇滚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



我是一个恋旧的人,心里始终放不下对过去的执念——无论是爱人,爱中世纪的童话,亦或是爱七十年代的华丽摇滚。那些经得起时间冲刷的总归该是值得沉淀下来的宝藏。我痴迷纸质书的气味和光盘或磁带与机器接触时的杂音,可那却是一个渐行渐远的时代日益微弱的心跳声。


倘若有一天,没什么能使你再次热泪盈眶,怅然回首往事还是否会想起在那些不被他人眼光左右的日子里,每张年轻面孔上的天真烂漫和为赋新词强说愁时微微皱起的眉头。


我有时辗转反侧时会回想起廖伟棠先生的那句诗——“今夜,我的嗓音是一列被截停的火车,你的名字是俄罗斯漫长的国境线”。


当如今人们走出电影院,为一首《Father and son》感动不已时,我模糊的脑海里会犹然记起《海盗电台》中那次银幕上最美丽的沉船和Carl拉着Bob向海平面上奋力游进的时候,身边缓缓下沉的每一张黑胶唱片。那是我一片一片小心翼翼珍藏在心底的美好记忆。

既然早该料到表达无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也只是范仲淹当年眺望洞庭时的一声长叹。前路漫漫,我们有缘江湖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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