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的的
的的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好朋友。
他比我早一点进科工作,我是护士,他是医生。非常巧的是,我们竟然住在同一个小区!一来二去,我们便慢慢的熟了起来。
他很胖,特别胖,有次坐公交,竟然被卡在了门上进退不得。经过努力,终于下了车的他愤恨地发了一条朋友圈:太尴尬了,为什么公交车门这么窄,把我都能卡进去,看来公交公司要提升服务啊!换车!
一起吃饭,不管吃什么都必须要一瓶可乐。有时候点的东西太多吃不完,他于是总一脸为难地说:“没有可乐啊,要是有可乐就好咯,我能全部吃完!”
这是真的,有一次一起吃烤鸭,到最后大家都吃不动,可桌上还剩了好多菜。他一不做二不休,要了一瓶冰可乐,就着菜喝完了。
同事怀孕,挺着大肚子,他专门跑去和人家合影,完了还兴致勃勃地将合影发给我们看,并美其名曰“我都不知道到底我是孕妇还是她是,肚子都能和七个月的孕妇媲美啦。”
他就是这么乐观且懒惰地胖着,我经常拉着他从单位往家走,他实在走不动,就一脸丧气地说我是谋财害命,然后再无奈地被我拉着继续往小区走。
这一走,就是两年。
02 温水
在这两年里,的的简直像是神一样存在于我的生活中。
参加比赛,不会做PPT,他手把手地教我做完,一遍一遍地帮我修改。最后获了奖,还得请我吃饭为我庆祝。
在家里发烧,奄奄一息,他提着一大兜子零食以及他非常喜爱的可乐前来探病。
有一次,中午一个人在护值班的我遇到了一士值班室个躁狂患者。因为没有床位,她站在护士办公室门口一直在骂我,家属在一边添油加醋,她便越骂越激动,准备上手打我。
的的穿着白大褂就把那个人挡在了护办门口,挡了一中午。
我同事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一个人上夜班的时候遇到了特别激越与冲动的患者,小姑娘吓得躲在护士办公室不敢出来。也是的的,硬生生陪着小姑娘值了一整个夜班才走。
他就像温水一样渗透在我们身边,给予我们温暖。我们都以为这样彼此给予的温暖会像童话故事结尾的那一句 last forever,或者last到我们老的走不动路为止吧!
03 结冰
水在零度的时候会结冰,温水也不例外。
14年,的的休假回家考执业医师。
在这之前,他已经失败过两次了。因为表现好,领导特别给他多次的机会让他准备考试直到通过。但如果这次再失败,他将不得不灰头土脸地以实习医生的身份离开科室。
成绩出来的那一天,我发微信问他过了没。他只回了我两个字:没过。
然后我们就再也没说过话。
圣诞刚过,他喝安眠药自杀了。
因为抢救及时,他没事。但是严重的抑郁情绪已经严重干扰了他的正常生活。那段时间他把自己封锁了起来,谁也不见,谁也不理。
后来,他开始服用抗抑郁药物左洛复。
二月份他就回来上班了,虽然如此,但我们都能看得出他的变化。他不再笑,也不再和我们一起开玩笑。独来独往,下了班就自己默默地回家。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三月份,随着药物的服用,他的情绪逐渐有了好转。三月四号的时候我上早班,让他给我带饭。他乐呵呵地问我:“要不要可乐?”
我白了他一眼:“我要奶,鬼才喝可乐!”
买完饭,他陪我坐了一会儿。在这之前,我们已经有快半年没好好说过话了。他也没怎么觉得奇怪,自己一个人坐在凳子上玩起QQ飞车。
那是他一直都特别喜欢的游戏,而这是他上班后头一次在我们面前如此放松。
我和另一个同事偷偷地说,看样子他很快就会摆脱抑郁,恢复往日那个乐呵呵的人了。
然而我们谁也没想到,第二天,三月五号,的的就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四号凌晨,一个患者突发状况,的的和护士抢救了一夜。到了清晨家属选择放弃,将患者带回了家。的的八点交完班,跟着查房、写病历、指导实习生开医嘱,十二点左右下班回了家。
救护车把他送进急诊科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十分,这个时候他早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迹象。
04 昨天晚上,我梦见你
他走后没多久,科室另一个患者亦突发状况需要抢救。
那是早上的九点多钟,一声呼喊,全员出动。很快就将患者从死亡的手中拉了回来。
而我却躲在了一边哭了起来,我看着那些抢救的人,突然就想,假如当时的的身边也有这么多人在帮他抢救,那么他会不会还活着?
一年多了,我哭过无数次,伤感过无数次,但我一共只梦见过他三次。一次是梦见他提着可乐,又来我家探病。我爸坐在客厅,他探着头问:“叔叔,她还没起床呐!”我刚想反驳,便从梦里醒了过来。另一次,梦到他告诉我他想要一个大房子。
第三次,便是昨天晚上。
在梦里,我被一个患者掐着脖子,我哭天喊地地嚎叫也没有人理我。可我不想死,我拼尽全力将她推走,锁上了门。
惊魂未定的我坐在护士办公室里无助地哭哭哭,然后天亮了,同事们都来了,护士长也来了。我哭着将我所经历的事情告诉他们,他们却说:“这算啥呢,没事,你又没死,不值一提”。我一下心里凉了半截,失了魂一样站在楼道流眼泪。
然后我看到了的的,他穿着今年新发的工作服,还是当年的寸头,脸上的痘印都没有一点变化。他拿着病历准备开门,看到流眼泪的我一脸诧异。
梦里的我我哭的更凶了,于是,我哭着醒了过来。眼泪像是要给自己洗澡一般流淌,是啊,好久没有梦见过他了。结婚后搬了新家、忙着沉醉在自己的世界、忙着生活的我,甚至,好久没想起过他了。
梦里的他瘦了好多。
不知道你现在好吗?我希望你好,因为,你曾是我最好的伙伴,也将永远是我最好的伙伴。
昨天晚上,我梦见你。
你没有说话,闭上了你的眼睛。
昨天晚上,我梦见你。
我没有说话,流下了我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