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桐来找向梅的时候向梅正在赶写一篇文章。听穆桐的口气想来向梅的家里吃饭。可向梅因没有足够的时间给穆桐做饭,于是,和穆桐说了实话,穆桐让向梅下楼,十几分钟后穆桐来楼下接向梅,开着一辆和向梅一样的车。
向梅钻进穆桐的车里,迎接向梅的还是穆桐爽朗的笑声和比别人高出几倍的女高音,向梅窝在穆桐的车里简单地问好后继续写她的文字,穆桐把向梅对她的不屑一顾视为痴迷手机。穆桐说着,向梅敷衍着,没一会儿向梅的文章完成后,才回过头来和穆桐说话。随后,穆桐问向梅吃什么,向梅说吃面条吧。穆桐却说“怎么能吃面条呢?”
车在夜色阑珊中缓慢行驶,穆桐的目光在街边四处搜索着,最后选择了一家口碑很好的素食店作为她们就餐的地点。这家店晚间就餐时间是五点,距离开餐时间还有半个小时。餐厅的灯还没有全开,一半昏暗一半明亮,向梅选择一处明亮的餐桌前坐了下来。进到餐厅后穆桐的电话就没停过,好像都是问候晚饭去哪里吃的话题,而向梅则安静地听穆桐回话。等穆桐放下电话向梅问了一句:“怎么感觉每一个人都是你的老公,这些年睡了不少男人吧?”。向梅的话似乎有点冷。
“退出江湖几年了?说话还那么刻薄,你真的就那么看不上我吗?”
穆桐瞪着眼睛看着向梅,向梅并没接她的话,低头玩着手机。
“你和我在一起,能不能不玩儿手机?能不能好好说一会儿话,你看看你,每次想请你吃点好吃的,你从来都不能选一家好一点的店,不是粥铺就是面条,就不能奢侈一把,我又不是不舍得花钱。”
穆桐好像很认真地和向梅说着。
“我向来对吃没有追求,你是应当知道的”
向梅静静地回答,继续看她的手机。
“你看看你,除了写你的破字,你还有其它快乐吗?”
“你是在为我悲哀吗?我的快乐是从心里来的并不是堆积在脸皮上的。”向梅抬头看了一眼穆桐,给了她一个自信的微笑。
穆桐用手指着向梅:“我告诉你,我很讨厌你此时阴阳怪气的样子,把你扔在大街上,我都不愿意承认你是我朋友”
“呵呵,那你给我送回去呀!谁叫你愿意来找我”
穆桐看着向梅鼓捣手机,一把抢了过去
“我看你都写些什么玩意儿”
穆桐胡乱翻着网页,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她把手机放进自己的兜里,拿起餐盘走了。开餐的时间到了, 餐厅的灯全部亮了起来,穆桐去取餐品,向梅抬起头看着穆桐走向逐渐食客多起来的餐厅,穆桐的背影、穆桐的步伐和十几年前没什么区别,只是背影有些粗壮、老态,再没有一点婀娜的影子。穆桐笑着端回一盘素食,和一碗水果羹,待她放好坐下向梅去取了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和一碗清汤坐回她的对面。
向梅因身体不适不怎么想吃饭,只想看着穆桐吃,穆桐边吃边看着向梅侃侃而谈,无非说一些她此时工作的状态。看着穆桐散乱且稀疏的头发向梅伸手撩起一撮
“你能不能把头发剪了?头发少得都能看到头皮了,长发并不适合你,短发才能显出你的气质,剪了吧,不然太磕碜了。”
“不剪,好不容易留起来的。”穆桐果断地回应着向梅的直接了当。
向梅白瞪她一眼问:
“你和谁过呢?还是那个老周吗?”
“是呀”
“你们离那么远,你想他吗?你去天津看他吗?”
“还行吧!不是特别想,我哪有时间去看他?”
“那你一定不爱他,他也并不一定爱你。”
“自从离婚,我已经不再有轰轰烈烈的感情,我觉得人更应该现实一些”
说着,穆桐脱去貂皮上衣,从脖颈处掏出一黄金钥匙
“你看,这是他给我买的,还有一副手镯,是他寄来的。”
脱去衣服,向梅看见穆桐的腹部鼓出厚厚的脂肪堆积起来的臃肿,粗壮的胳膊也变得浑圆,一张国字脸上却依旧显现着她的自信。
“你觉得那就是爱吗?”向梅低头喝了一口汤,眼睛盯着她的脸问她。
“一个男人爱不爱你,你要看他给不给你花钱”
“我不那么认为,可以给你大把花钱的人,心一定离家很远,心离家远,不一定是好男人,”
“他是单身,没家”
“他没家,你们又没手续,又没实质的婚姻生活,拿什么维护爱情?”
“爱情?什么是爱情?都多大年纪了还相信爱情?”
“和你好像我都不能谈及爱情,你的感情和金钱绑在了一起,那你告诉我,老周图你啥?”
向梅有些疑惑地看着穆桐,每天在工地跑来跑去的她已经没有了女人的气质和美。
“你能不能不矫情好好吃饭?图啥?等我给你问问老周他图我啥。”
穆桐哈哈笑了起来,声音有些大,邻桌的食客抬起头看她,她起身端起盘子走了,不一会儿又拿回半盘子
“都那么胖了,能不能少吃点?”
向梅去她的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又去她的盘子里夹回一块鱼肉。
“是该少吃点,是该少吃点”
此时的餐厅逐渐热闹,温度也逐渐热了起来。穆桐吃了很多东西也说了很多话。无非关于事业与男人的关系。但,在向梅心里,还是无比佩服穆桐的生存能力,在经济比较萧条的建筑行业,她能坚持过来也实属不易。此时的穆桐越说越兴奋,越吃越欢实,最后,在向梅强烈要求下才住了嘴,并要求立即把她送回家。
向梅再次钻进穆桐的车时,冬夜的寒冷瞬间侵遍全身,而穆桐并没有及时开车,而是猫腰鼓弄她的鞋。穆桐说开车必须把鞋跟套上,不然会磨坏鞋。
“这么说,你的破鞋没少花钱吧?”向梅哆嗦着问她。
“3900,你的嘴能不能不那么损”
“对你不能”向梅眼睛看着窗外,心思在天马行空。
夜色下的街头有些冷,有着昏暗。穆桐和向梅讲着,她和孩子一共买了几件貂皮,她装修房子,异地老公给他几十万做贺礼等等,就这样伴着穆桐的喋喋不休,车驶上南湖大路。
“想当年我离婚后身无分文,在许多人眼里,可能我今生都无法翻身,可我真的没死,活过来了,如今我依旧风光”。
穆桐眼睛看着前方 ,向梅听得出来,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只为来报当年向梅未借她钱之仇。每次来请向梅吃饭,无非来炫耀她的富足,对于穆桐的这些表现,作为当年的好朋友向梅来说,早就明白她的心里,向梅完全配合穆桐所有的行动,满足穆桐所有的虚荣心,向梅愿意在她身边做一棵静默的小草,任穆桐在向梅面前展现大树的风范。
车驶进赛德广场,向梅窝在暖暖的座位上有些睡意。侧脸看了穆桐一眼,忽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然后侧头装睡。
忽然,穆桐声音大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我很讨厌今天的你,你已经完全不是当年的你了,你的厉害哪去了?除了嘴损,你还剩啥?写那些破诗你能写出钱吗?你看看你,萎靡不振的样子。你知道以前的你多活泼可爱吗?你知道以前的你多么开朗吗?你知道我以前多服你吗?”穆桐有些激动。
“我为什么要永远是你想看到的样子?你是觉得没了对手吧?除了这条,其他的我都能配合你,而唯独这条,我已经没有能力”。
向梅闭上眼睛,把夜色关在心门之外。她拒绝回答穆桐所有的问题,将思绪遥寄当年,瞬间呈现当年许多画面、许多的委屈和劳累,她早已忘记曾经鹤立鸡群。当她再次睁开眼睛,忽然觉得眼前一亮,安逸与自足已是一道风景,静默的生命在安静中感受不慌不忙的坚强与韧性。
我思故我在,所有先天优势向梅保护的完好如初,即使经历无数沧桑,她觉得自己一颗青涩的心依旧保留着原有的个性和单纯。向梅觉得,她已经没有炫耀物质的资本,也没有任何可以炫耀的心。
夜,幽幽前行,迎面而来的呼呼冷风被撞得七零八落。穿透黑夜的眼,感受万家灯火中飘散着人间暖味儿,五谷的飘香,世间的真情,在隐秘的夜色中,泛着白光,在车窗外快速闪过。
穆桐目视前方,像是对向梅说,又像说给越走越深的夜色,向梅打量着夜色的同时,打量着穆桐的灵魂,和她内心未曾抖落的世界。
“我经常去看看他,虽然离婚了,可我还是放不下他,每次去敬老院都给他买好多东西,有时,他打电话说想和我说说话,我也挤时间赶过去,有时也去看看他父亲,每次去都扔一些钱,不管怎么说,他们是我孩子的爷爷和父亲。”
“有时候看着你和老妈出去游玩,我也想念我妈妈,老爸在我哥那,伺候的特别好,每次去我都给老爸从头换到脚,我穿什么品牌,给大哥大嫂穿什么品牌,家里电视坏了,我告诉他我给买,花了六千买个电视,老爸说,这电视换了,电视柜也得换呀,我说换,马上就换,我所有的付出,不就是为了老爸,让他晚年过得舒心一些吗?”
透过昏暗的夜色,向梅再次看见穆桐那张富于男性化的脸,一股无以言说的滋味从心里涌现出来。忽然觉得自己语言的刻薄是一种没有怜惜的冷漠,一种不能穿透内心的虚假懂得,一种对善良的辜负,对人性粗鲁地的伤害。
想起当年,穆桐穿着仿制的警服去商店,兜里揣着刚从工地结回的两万八千五百块钱去招摇,不曾想无意间被小偷偷个精光。总想被人高看的虚荣被打得落花流水。
想起这些,向梅的声音忽然变得无限温暖起来。
“我该向你学习,虽然我已没有什么炫耀的资本,但,你下次请我吃饭,我一定来,我希望你来得勤些,希望你有更大的收获来告诉我,来向我展示你所有的成就,只要你有激情,我愿意奉陪,只要你不嫌弃我穷。”
“你能不能做你自己?干嘛说这些肉麻的话?你嘴损你就说呀!你就骂呀!这样,我会更加清醒,没有你骂我,没有你损我,我就更不知道天高地厚,为什么我永远追不上你,你强时我弱,我强了你却不再是你,你有什么我一定要有什么,可你有的,我们为什么不能同时拥有,我讨厌你现在的样子”。
穿透黑夜之眼,向梅看见穆桐有些迷茫的脸,她竟然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