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的春天比江南来得晚一步,由南往北,像是把时间往回拨了几格。
4月的青岛,春天正徐徐展开。
青岛的维度接近日本,种植的樱花据说大抵是日本染井吉野品种。中山公园有条长达660米的樱花大道,花朵密实,花枝低垂。远远望去倾盖如云,和风一拂,便下起了粉色的雨。站在树下,满怀的温柔。
青岛有许多德式建筑,最著名的是浙江路上的圣弥尔大教堂。教堂建在坡顶,我们沿坡上行,教堂在眼前象电影的镜头慢慢下摇一步一步露出全貌。
那是一座典型的哥特式建筑,花岗岩的基座,两座优美颀长的塔楼,朝霞色的塔尖。
广场上走动着稀少的游人和比游人还多的新人。有一对特别引人注目,站在红色的教堂门前,着一袭红色的婚纱,脚边是红色的玫瑰,皆是浓郁而瑰丽的红,庄严又热烈。
教堂不算大,但因建在最高坡显得气势恢弘,及至我们走过几个街区,听得钟声响起,声波层层,遥遥回首彼处,辽远的天空,高耸的尖顶,令人心荡神摇。
从浙江路到沂水路,安徽路到江苏路,天主教堂、胶澳总督府、基督教堂那些德式建筑皆相隔不远,走走逛逛就到了。人少出行,可以随心所欲,兴趣不大的浮光掠影而过,有兴趣的停步驻足。
我们在良友书坊消磨了一个下午。
我们去的是良友书坊*塔楼1901,位于安徽路5号胶澳德意志邮局旧址。书坊的楼下不大,与邮电博物馆相通(也可一看),除了一些平常书籍,还摆放着《良友》、《新青年》等老书刊,走廊陈列着书画等,是个雅致的书吧。
邮电博物馆的营业员推荐我们上楼看看。
从窄窄的木梯盘旋上至四楼,就是建筑的顶部-双塔,书屋因此被分成东西两处。两处皆是木制结构,粗朴的木梁,长着细纹的地板;倾斜的木墙,镶着眼睛一样小小的窗户,日光悄无声息地潜入,一点一点地移动。
这里布置得很用心,有古典的吊灯,漂亮的花器;但又很随意,就凭借房子原来的结构,隔成几个独立的大小不一的空间,三三两两,自成天地。
整面的书墙,摆放着几个高脚凳,可以闲闲地坐着抽书看。
店员都斯文安静,你尽可以看书,可以品茶,还可以什么都不做只是发呆,不会有丝毫尴尬,唯独不能高声谈笑。
在一个百年时光浸润的空间里,度过一个书香茶香氤氲的下午,简单而美好。
书坊里几无游人,除了我们,和一个五旬左右的女子。
这是一个爽朗、自来熟的北方人。我们上楼时正悄悄抱怨楼太陡,旁边就有人笑眯眯地说:“电梯在你边上呢。”可不是,原来邮电博物馆有电梯直通楼上。
此人身穿红色外套,身背休闲包,一副旅行者的装扮。大家三言两语之下,熟络起来,她告诉我们哪哪不错,值得一去。我们问她玩了几天,她笑了,原来她是青岛本地人。老公在广州,女儿在美国,自己退休了,就天南地北地跑,这次回来是把老宅卖了,接下来几天就四处走走。她拿出手机给我们看她的老宅,也是木结构,和书坊很相似,极有年代感。
我很少见到有人会象陌生人一样去探寻、梳理一个从小生活极其熟稔的城市。这是一个用心生活的人,会欣赏远方的千山万水,也看得见身边的一草一木。
青岛是个值得用脚步丈量的城市。在寻找地标式的建筑的过程,仿佛是在深入这个城市的肌理。
青岛的老城区有许多独立的小楼,是那种平实亲切的民居。
四月的青岛,春天只绿了一小半,许多树木依然萧条。
忽然看见半坡之上有繁花点点,沿墙而开。
这是一幢日式风格的楼房,淡黄色的外墙,蓝色的铁门,门前数步台阶,诱得我们在此小憩。
不料里面一位衣着简朴的老人笑着开门了:“进来吧,里面看看。”
门一推开,便觉茵茵绿意,一丛一丛的小树依墙而栽,一条一条的枝叶顺着窗沿、外墙,爬上了屋顶。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寻常百姓家,一如主人。
但是,在城市里,有一幢老屋,一个院子,草木相伴,清风明月,何其富足。
八大关却是另有气象。这里是以长城的八个关隘命名的八条马路,后又增了两条。周围皆是俄英法德丹麦等诸多国家风格建筑的别墅,别墅连着庭院,庭院连着公园。
红色的屋顶,苍翠的雪松。从信号山上俯视,八大关一带最有“红瓦绿树,蓝天碧海”的风情。
那些建筑大多是达官贵人的下榻之处。有美国柯克上将的官邸、元帅楼、“宋家花园”等,最雍容的是一座临海的城堡-蒋介石在青岛的旧居花石楼。
这里的一砖一瓦、亭台楼宇见证了历史风云,记载着悠悠往事。
而最特别的是一座丹麦式的绿色小楼,传说是当年丹麦领事为迎接公主莅临而建,但是公主始终未来。
没有故事的故事,未曾传奇的传奇。
如果说建筑是有生命的,那么这座小楼依然是一个穿着绿衣裳的青葱少女,百年光阴不曾减去她的娇俏可爱。
据说再过些时日韶关路上碧桃开花,粉红如带;秋季到了,嘉峪关红枫如火。
而我们遇见的是早春的八大关,迎春刚开,树叶新绿,那些高高的行道树还疏疏朗朗,露出高远的天空。
这是寂寞的八大关,是可以静静地看,慢慢地走的八大关。
山海关的尽头就是第二海水浴场,从海水浴场到鲁迅公园、到栈桥,我们走的是一条紧贴老城区的海岸线。
我很庆幸是在一个料峭的薄阴天里,走到海边。站在褐红色的礁石上,看远处船影零落,海鸥翻飞,灰白的天空和深蓝的海水于极目处迷蒙成一片。
这是我心目中北方的海,空旷又岑寂。人在其间,有种深深的孤独和平静。
沿着海边往栈桥走,风渐大,海鸥也愈来愈多。到了栈桥两侧的海域,已是难计其数。群鸟在清冽的空气中划着优美的弧线,翩然而至,翩然而去。
老城的街巷有着读不尽的历史和人间岁月,而在这里,你渴望的是流浪和放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