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毕业的缘故,回了趟学校。
我离开得是比较久了,忽然回来,见到很多人都生疏了很多,有的甚至淡忘了。我向来是不在乎这些人的,却有点失落,同窗四年,大家竟是可有可无的路人。
因为毕业,所以大家一起出去聚餐。主题很是分明,散伙饭嘛,大家就多谈论了离别。
于我而言,离别的恐惧是怎么强调都不过分的,生离死别,以及分道扬镳,特别难以承受。我一直觉得,最美好的爱情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遇见,他们一起走过少年,青年,中年,老年,共同参与彼此的生命,白头偕老,一个安慰另一个,说我先走了,另一个怀念这一个,不久也随之而去。所以当我说出永远的那些话,其实是由衷的。可是人们似乎不得不面对分离,而那带有浪漫主义、道德约束的念头,看来是很沉重,类似笑话。年龄稍长一些,我发觉了友情的疏离,发现一些朋友会慢慢地淡出我的生活,或者愤然离开。这让我感到难过。朋友相伴着,走过人生一些美好的,艰难的,意外的,荒唐的阶段,却在某个节点突然离去,再不能以朋友相称,难过不能倾诉,快乐不能分享,只有一点回忆也徒增落寞,就好像,过去的那些陪伴都没有什么意义。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人与人的关系要永远保持才有意义,你是我的朋友我们就永远是朋友,你是我的爱人永远都是我的爱人,你是我的同学十年以后我就叫你老同学。后来毕业得多了,也慢慢地接触了一些死亡,至亲的人的老去,要好的朋友的离开,我愿意放松一点固执了。当然,我今天不说死别,只是毕个业,哪有那么沉重呢?
看到老四和欢欢亲密地坐在一块,欢欢要吃“那块长得好看的五花肉”,老四把它夹过去,细心地翻烤,烤好了,放到欢欢的盘子里。她满足地笑起来,看了看身旁的老四,其实刚才她就几乎一直看着烤肉的老四,只是这时的一眼更多了深情。我坐在对面看着,很替他们开心,还有点欣慰,毕业季分手季,并没有在他们这里发生。
看看大家,吃的都很开心,三三两两,聊得也很尽兴。我看见xx,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也和大家一样。
我这次回去,除了手续,其实想要见一见的人就一两个,更多的人无非就是充当背景里来来往往的路人,注定没有意义。我更想要告别的,是图书馆楼顶的夕阳,四月里开在路旁的海棠,以及所有我自己在过去的时光的痕迹。
学院在拍毕业照那天,我没有去,我到图书馆楼顶,等着太阳越过图书馆,慢慢沉向西去。我喜欢这个感觉,这里很少有人会来,我一个人站在上面,看太阳落下去以前,在天空点染绚丽的色彩,像火一样烧红了天空,再慢慢冷却下去。我就站在那里,看着夕阳,想象着辽阔的江汉平原,夕照,晚霞,何其苍茫。像是最有气魄的诗,和诗人。在过去的几年里,我无数次独自站在这里,看书,读诗,听歌,吹风,以及瞭望天空,等着夜晚慢慢降临。这是我读大学最美好的体验之一了。校园里弥漫的欢笑声,到处拍照的人们根本与我无关。
然后一个奇怪的念头忽然出现,我明确地感到如果我现在朝下边看就能见到xx,所以我靠近围墙,看到了从教学楼走出来的xx。我无声地张大了嘴巴,惊叹这神奇的巧合。
按理来说,从图书馆的四楼是看不清楚广场上走过的人的,可我十分确定地一眼就看出是她了。她穿着一件我没见过的黑色连衣裙,和朋友一起走出教学楼,走到广场上。一个模糊的印象和另一个模糊的印象放在一起,就能帮助记忆变得清晰,她的那个朋友,使我更加确定那是她了。她们两个就像往常一样走到广场上。走到我的面前――我这么说是因为我当时的感觉,按照我当时站立的方向,忽略四楼的高度和图书馆与她们的距离,她真的就像走到我的面前――的时候,她忽然停下来,蹲了一下。这个巧合瞬间击中我的心,好像上帝的心脏颤抖了一下,我的心脏收紧,收紧,全身都颤抖起来。我僵硬的双手提起来,僵硬地划拉着,不知道该怎么动作,那一刻,我六神无主。
我掏出烟,颤抖着手握着火机,懊恼地发现打不着火。我的颤抖在我很深很深地吸了两口烟以后,才有点平复下来。我又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进去。
那时候,我一面颤抖着,一面看着她走过广场,消失在另一边的教学楼下,接连地抽了好多的烟。
那个时候,我可真像一个毒瘾发作的人。
事后回想,那种感觉真是妙不可言,我因为那样的感觉而觉得生命美妙。
回过神来,看看xx坐在离我不远的座位上,和大家一起吃,一起说着话,心里有点乱。我知道离别近在咫尺,却不知道是否应该和她道别,应该怎么道别。
因为一些原因,我删除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也没有联络,此次一别,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如果她去了法国,或者去一个小地方当了老师,如果她连班群也退了,那么真的这一别可能都是永别了。心里麻缠得很,却无处去说,只好一杯一杯地独自闷酒。
吃完以后,有人提议去河边走走,散一散步,以后再难有机会一起散步了。于是我们去了河边。
xx走在前面,靠近河边走着,我才发现她今天的穿着,一条素雅的长裙,简单地纹着一些花在上面。我没有注意到她是否戴了一顶宽边草帽,以及她的长发是如何像瀑布一样从她的肩膀滑落。我也没有看到太阳,可我感觉到阳光在参与建立一种氛围,那时候已接近黄昏,xx走在河边,留出一个优雅的背影。你试着去感觉河水,哗啦啦的河水,试着感受临近黄昏时柔和的光线,然后再去看她,她走在前面,留出一个优雅的背影,就像一幅地道的印象派的画。
不出意外的话,我想,xx是要完全地离开我的生活远去了,单凭我一个人根本无法挽留什么。所以我很难过,我以为不该这样,却似乎必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