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到家,在信箱里拿到了一张没有落款的明信片。
上面工工整整的字迹写着:
姚宇行,好久不见,近来可好?我最近去了你将会去的地方——日本,而此明信片是在晴空塔写的,希望你有空可以去那里看看。
同时,也希望你不要忘记我们,有空可以回来看看我们。
下次再见!!
但是这个辨识度极高的字迹我一眼就认得出,因为我家茶几的玻璃板底下至今还压着她两年前为小队活动做的小报,有意无意地,一天都能看N遍。
这个女孩就是前些日子和姚宇行一起合奏“神秘园”的那个小提琴手——同班同学小朱。
第一次知道小朱,是他们班一年级六一节在世纪公园举行的亲子活动。那时家长之间还都不是很熟,家长和孩子也根本就对不上号。
那天活动的最后一个环节是“撕名牌”,孩子在草坪上追逐,家长在圈外面看热闹。
场内的形势让我很快就敏锐地觉察出来,平时课外有体育项目的孩子,在“撕名牌”过程中表现出特别的机警和敏捷,这优势实在是太明显了。
这让我忍不住和恰好站在我身边的一个妈妈即时分享了心得,具体说了什么忘记了,大意就是要培养孩子的勇气,特别是男孩子,遇事不能一味躲避,要敢往上冲云云。
没多久,场上和姚宝同队的一位小姑娘摔倒了,被对方趁机撕掉了名牌。恰好姚宇行就她的身边,这小子居然和没看见一样,只顾护着自己的名牌躲开了。
这位小姑娘就是小朱,她哭着从场上下来的时候,我才知道刚刚和我聊天的竟是她的妈妈。
从此我就认识了小朱,还有小朱的妈妈,可也没有特别的交往。朱妈特别善解人意,每次我在班级群里说点什么事情,她总是会第一个站出来“挺”我,这让我心里很感激。不知道的家长还以为我们关系很好,其实我们私下从无来往。
又过了不知多久,我无意中问姚宝,你们班谁学习好啊?他支支吾吾想了半天,竟然只说出来了小朱的名字。呀,没想到啊,原来小朱竟是姚宝心中的好学生啊,这让我对这个小姑娘开始留心起来。
于是我问了小朱的学号,发现她竟然是36号,和姚宝的16号还蛮像,所以特别好记。从此班里有点风吹草动,我都会先看看16号,再看看36号。
再稍一留心,就会发现姚宝的文具盒里每每多了没见过笔和橡皮之类的,那几乎必然是从小朱那里借的。
我记得有次姚宝的文具盒里出现一块并无特别的白色鹅卵石,也就拇指大小,形状不十分规则,也没有十分玲珑剔透。我就随口问问他这石头哪里来的,他说是小朱借给他玩的,让我不要动,明天还要还给她。可是一直到学期结束,这块石头还是待在姚宝的文具盒里,我想他们已经都不记得这回事儿了,就把它取了出来,至今在我家的窗台上已经摆了两年。
仿佛是上二年级的时候,有次我给姚宝收拾书包,发现了一张广告纸,上面有五颜六色的斑斑点点,想来是姚宝上“数字油画”课上用来垫画用的,就随手给扔了。
没料到第二天一早,姚宝问我他书包里的纸哪里去了。我说扔了。他听了马上就跟我急了,一脸认真地责怪我说:那是小朱借给我的,你怎么能给我扔了呢,要是小朱问我要怎么办?到时候你去跟她说!
我当时就被训懵了:切~~一张用过的破纸而已,谁还会要回去?这小子居然为了一张破纸这样对待老妈!
后来我才搞清楚,他们虽然从来都没有坐过同桌,可是每次换座位,总是会坐在彼此的前后左右,所以借个铅笔橡皮,问个作业答案之类的事情天天发生,往来互动的机会非常多不说,还没有同桌之间的那些有一搭没一搭的矛盾,关系反而更显得融洽。
不过,小朱和姚宝真正的缘分的开始,却是始于一场从天而降的交响乐。
那是二年级的暑假,同班的小陈妈妈突然在微信上找到我,说她手上有两张纽约爱乐乐团来沪演出的票子,因为有事她不能去,觉得我们家爱好音乐,应该有兴趣,所以特别问问我们。还跟我反复强调这是白菜价啊,找不到这么便宜的了,这种演出都是要坐飞机去美国才能听得到的……
其实在那之前,我们从来没有去听过交响乐,我们全家都不是古典音乐的爱好者,甚至除了姚爸都谈不上是流行音乐的爱好者。
但是为了面子,我当然不能否认她的说法。而且她说便宜啊,有便宜不占那不是傻瓜么?于是我稍作犹豫就买下了她的票。
事实证明,这是我人生之中做出为数不多的英明决策之一。
因为,首先,那场演出确实精彩绝伦,艺术家们的演绎让我们对交响乐一见钟情,从此以后,时不时地去听场交响乐都成了我们非常值得期盼的人生乐事。
其次,因为喜欢交响乐,我们后来也爱上了古典音乐,因为喜欢古典音乐,姚宝对钢琴又生出了很多的感情;并且作为一名准专业(虽然只有8级,姑且算是“准”吧)的打击乐手,因为与交响乐的相熟,无疑是加深了对打击乐器的认知和感情。
当然,最重要的是,那天我带着姚宝匆匆地赶进乐场的时候,看到了座位旁边的小朱妈和小朱。
从此,音乐就成了连接小朱和姚宝的纽带。
姚宝进入三年级,明显不那么认真弹钢琴了。那时他刚考完6级,用10级才算开启钢琴生涯的说法来看,这水平还没入门哪!我能理解他一个人弹琴很枯燥,就想给他找个同伴一起练琴。原本最初是想四手联弹,结果同班弹琴的学生都比他水平高,没人有兴趣陪他玩。
眼看着姚宝弹琴的疲态越发显露,我心里十分焦急。某天我不知怎么就灵机一动,心想找个小提琴手,一起玩个钢琴小提琴协奏也不错啊。于是就问一个相熟的妈妈,班里的小提琴手,哪个拉得最好?那位家长给我的答案是:小朱。
当妈的为了儿子,有一线机会也不会放过。于是我加了小朱妈妈的微信,和她商量这个小提琴钢琴协奏的事情。没料到,热爱音乐的朱妈居然马上就应承下来。顺理成章地,就有了三升四那年夏天的“天空之城”,以及四升五这个夏天的“神秘园”。
一年一首真不算多,他们的水平也不算好,更没有专业人士指导,每次也就是各自练好,一次见面合奏。可就算是我用手机随意录录,倒也可以听听,听上去也可以很治愈,也感动了很多人。这是属于音乐的力量,也是乐者之间的默契。
甚至我会觉得,姚宝的钢琴,是因为小朱的提琴,才真正有了意义——音乐是用来交流的,要在乐者与乐者,在乐者与观众的感情共鸣之中,才能产生价值。
不过,小朱最让我意外的惊喜,是她特别会画画。
就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学期,某天我从姚宝的书包里翻出来一个画满漫画的笔记本,上面显然是好几个同学画的一些打怪升级的游戏故事。其中有一种画风很是工整流畅,笔触特别简练准确,让我不由得惊叹于小作者的漫画天赋。我仔细分辨了一下,里面画的姚宝特别有他本人的精气神儿。我顾不上自己的行为被暴露,赶忙拿去问姚宝这几页是谁画的?姚宝看了之后告诉我,是小朱画的。
我趁姚宝不注意,偷偷地用手机把这几幅画拍了下来,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和朱妈说,怕她怪小朱在学校不认真学习。所以过了很久,直到暑假和朱妈一起听音乐会,才献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展示给她。好在她看了并没有责怪小朱的意思,反而和我一样为孩子的天赋而欣喜,这让我很是安心。
过了这个暑假,姚宝要暂别上海一段时间,希望小朱和姚宝的故事,并没有因此而告一段落。总有人能够见证你的每一段时光,童年也毫不例外。感谢因为有了音乐,他们彼此在生命中留下了印记,这无疑是最好的见证之一。
可是,就如同我对朱妈说过的那样:如果以后各自忙于生活,无法再相见,那些回忆会成为永恒的美丽;如果以后彼此还能有交集,那要感谢命运的恩赐,让我们有机会共同书写更美好的明天。
小朱和姚宝,和所有普通的孩子一样,有份简单的童年。可能唯一不同的是,我帮他们记录下了这段年华中的一些琐事。愿他们在很久很久以后,还能因此而记起这些格外美好的时光。
(这是2019年8月5日的夜晚,我带姚宝在四季桥俱打牌,写下了以上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