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圣叹在《读第五才子书法》中说林冲是上上人物,写得只是太狠。算得到,熬得住,把得牢,做得彻,这些都使人怕。但之于我,漫天飞雪中花枪挑葫芦的孤独身影,是我心底永远的“迷恋”。也许我迷恋的不是林冲,而是“孤独者的自由”。
我对林冲一直是有滤镜的,除了山神庙那场大雪,还有京中一段旧事。当初酒生儿李小二在东京时,不合偷了店主人家财,被捉住了,要送官司问罪。却得林冲主张陪话,又与他陪了些钱财,又赍发他盘缠,才迤逦来到沧州成家立业。现在李小二和妻子在沧州牢城营前开了个茶酒店,正没个亲眷,不想恩人从天降下。
于是,李小二与恩人往来火热。林冲的绵衣裙袄,都是李小二妻子整治缝补,李小二也不时间送汤送水来牢城营与林冲吃。而金圣叹却说,此处特地插入李小二夫妻,止为阁子背后一段奇文耳。酒生儿李小二夫妻,非真谓林冲与牢城营有这么一个相识。而是为阁子背后听说话,只得生出李小二;为要李小二阁子背后听说话,只得造出当初搭救这一段事情。
却说光阴迅速,却早冬来。忽一日,李小二正在门前安排菜蔬下饭,只见一个人闪将进来,酒店里坐下,随后又一人闪入来。看时,前面那个人是军官打扮,后面这个走卒模样,跟着,也来坐下。端的是狐疑之极。军官打扮的那人让李小二请牢城营里的管营、差拨来说话,他们在店里专等。
李小二请来管营、差拨,四人坐在阁子里议事,李小二听这两个人语言声音,是东京人,又听得差拨口里讷出一句“高太尉”,担心与林冲身上有干碍,便让妻子去阁子背后,听说甚么。妻子便入去听了一个时辰,出来说道:“他那三四个交头接耳说话,正不听得说甚么。只见那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去伴当怀里取出一帕子物事,递与管营和差拨。帕子里面的莫不是金银?只听差拨口里说道:‘都在我身上,好歹要结果了他性命。’”
正说之间,阁子里叫:“将汤来。”李小二急去里面换汤时,看见管营手里拿着一封书。小二换了汤,添些下饭。又吃了半个时辰,算还了酒钱,管营、差拨先去了。次后,那两个低着头也去了。
金圣叹为“阁子背后听说话” 这段奇文写的批语是:
陆谦、富安、管营、差拨四个人坐阁子中议事,不知所议何事,详之则不可得详,置之则不可得置。今但于小二夫妻眼中、耳中写得“高太尉三字”句,“都在我身上”句,“一帕子物事,约莫是金银”句,“换汤进去,看见管营手里拿着一封书”句,忽断忽续,忽明忽灭,如古锦之文不甚可指,断碑之字不甚可读,而深心好古之家自能于意外求而得之,真所谓鬼于文圣于文者也。
正是,说时杀气侵人冷,讲处悲风透骨寒。阁子背后一段奇文之后,便是我迷恋的场景, 漫天大雪覆盖千山万径,孤独身影花枪挑葫芦,雪中行,雪中行,雪中我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