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贵自重”对我而言是一场豪赌,赌我值不值得。
我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在先前那些我发的某一次疯里我似乎说过,因为我想要被注视,又恐惧这份注视。我想要被注视是因为那可以告诉我我是谁,而我恐惧,又因为我没有修正这份注视的心力,不论得到什么答案,都只得被动接受。
在这份挣扎里,我好像从来没有和他人建立过真正意义上健康的关系。我总会忍不住去想:在TA眼中我究竟是什么样子呢。若是得到一个一般的回答,我会空虚;若是得到一个负面的回答,我会失望;若是得到一个正面的回答,我又会惶恐。外界对我来说是魔镜,我渴望它又恐惧它,但无论如何,我被它吸引。
我深知人总要自己对自己有些定位和评价的。其中最像是我应该效仿的答案,似乎是“人贵自重”。优秀或者不优秀、好或者不好是工具性的,但能不能做到自重,是把自己当人看待的。
这种对很多人来说心安理得的事,对我来说,却是将自我保护的外壳抽走,成了豪赌。我的那个外壳,就像先前那些我发的某一次疯里我说的,是所谓的绝对客观和绝对理性。我力求去听每一个人的评价,将其斟酌吸收,觉得这样便不会犯下傲慢或者自卑之过,“自重”在这个体系下,成了一种激进的独断,是我从未尝试的、没有任何人参与的自我行为。
当然,世界的因果不是这样的。正因为我无法自重,又非要逼迫每个人给我一个答案,我成了一个又傲慢又自卑的人。
其实在印象里,我也并非生下来就是这种性格。到底是哪一次发生了根源性的变化呢?是发觉自己的父亲只在乎自己有没有满足期望吗,是在学校因为长相和性格被欺负吗,是在树立起梦想后一次次发现自己无法抵达吗,又或者是那些乱七八糟出于自我保护我无法回想细节的感情史呢。
看胡安焉的文字的时候,我有种和另一个怪人站在一起,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自言自语的感觉。有时候也觉得他可悲,哀其不幸而怒其不争,但终究这种愤怒实际上是针对我自己的——难道你不获得一个令你心安理得的定位,就没法去做任何本可以做到的事吗?为什么总要让自己的心灵卡壳在那里,又转而问其他人能否救出自己呢?
有时候,我站在人群中看不清任何东西,将自己放置在安静的一隅,眼前的云雾遮挡了我和外界的关系,扪心自问时我也会意识到,该去看看病了。对自己也好,对与我往来合作的人也好,该去看看了。
友人曾劝我不要去质问生命的意义。起初我觉得无辜,这份质疑并非我有意发起,只是我在无尽的虚无中,无法再撑下去时的自救。但后来我意识到她是对的,我之所以质疑是因为我虚无,我之所以虚无是因为我的确没有把自己当人看。当我审视这世间的一切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时,“我”这个个体竟然没有参与其中,更没有发表意见。冲着空气扇巴掌打不到任何东西所以虚无,但是一旦打到人了,TA会扇回来的。而在究竟什么有意义这个话题中,我没有表态。
自此我初次面对那个我逃避了二十多年的问题:我是谁?
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很陌生。在这句话下面我找不到任何的素材和资料的储蓄,更不知道从哪个角度切入。但我已经理解了这正是病因,仅仅是这样,就让我在面对那片迷雾的时候,让自己看起来更大,让它看起来更小。
虽然我记不起感情中的那些事了,但工作中的事我记得很明白。我在每一个上级和同级那里,都在要一份大众点评。若是那点评(在我的揣测下可能倾向于)不好,我便会因为生气而与他们作对;若是那点评(哪怕是虚情假意地)显示了他们对我的重视,我便会更加退让自己的原则以满足他们的需求。我对实力的追求,也不过是这个点评游戏的其中一环,最终因为我所做的并非发自内心,我总会失望,总会默默离场又去寻找下一个被害人。
所以我的工作总是难以长久,哪怕那明明是我一开始自认为“天命”的事情。
这算是缺爱吗,这算是缺爱吧。我一直不使用这个词是因为它太老土,又让我总觉得自己有点恶心,但写到这里,又觉得这不得不说是一个贴切的判断。那还是从自重开始吧,这条路可能很长也可能没有终点,但我踏上了,终归是一场不会枉费的自我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