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日子如轻烟,被微风吹散了,如薄雾,被初阳蒸融了。儿时的年味,浅浅淡淡残留在记忆里,不浓不重,虽零零星星如轻烟薄雾一般淡薄朦胧,却丝丝缕缕仍能萦绕满怀。
谈起年味,其实自儿时记事起,我便感受得不多,大约大部分便是来自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了。我是土生土长的90后江南女孩,儿时过年时分,我便时常羡慕电视节目里散发出的北方地区浓浓的年味,有热气腾腾的饺子,有红通通的灯笼,有红底黑字的春联,有缤纷淋漓的烟花炮竹,有阖家团圆忙碌的身影。
看到这个标题征文时,我的感受便如同小学时老师布置写寒暑假之趣的作文。我文笔虽好,可却从来写不出有趣的故事。因为我的寒暑假便是和表妹一同在外婆家写作业、画画,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家住在中心区,外婆家也在离我家不远处的街区。一过寒暑假,我就会听到其他小伙伴的乡间趣事,什么抓螃蟹、钓青蛙、逗蚯蚓等等,而我却统统没经历过。正如此时,我看到无数文章中忆起儿时的年味,各有特色,各有趣味,如同一坛坛醇香的琼浆玉液,随着时光的沉淀越发醇馥幽郁。
朱自清先生曾在《匆匆》一文中写道:过去的日子如轻烟,被微风吹散了,如薄雾,被初阳蒸融了。对我来说,平淡无奇的日常日子如此,一年一度举国欢庆的春节亦是如此。
每每过年前,我家周围原本热闹喧嚣的街区便会随着大批外地人回家开始变得冷清起来,一到小年夜除夕夜以及之后的正月里,街上更是门庭冷落,大多数商家均关门闭户。除了街上小区间的大红灯笼以及各家各户屋里的昏黄灯光,我几乎感受不到一丝热闹氛围。
儿时过年之时,最期盼的便是新衣,妈妈或是阿姨总是给我准备好了新衣等着大年初一穿上。起初父亲当兵居住在遥远的山西,小学之前我的印象里几乎没有对父亲这个角色有过太大意义上的解读。只是每次爸爸一回家,我瞧见很多亲戚都涌上前去迎接,可我却总是躲在后面,既好奇又害怕,我不清楚这个男人和我具体的关系,只是看着其他小孩簇拥着叫“叔叔”,而独独我要叫“爸爸”。每次我总是被大人哄过之后才细细微微说出“爸爸”二字。后来直至我读小学,父亲转业,我们家才正式成为完整的三口之家。而后再渐渐长大,连穿新衣这一习俗也跟着渐渐消淡了。
小学时,爸爸会提前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去街上买烟花炮竹,预备着除夕夜回家放。其实从我的视角来看,过年很简单,简单到我平铺直述三言两语便可讲完。除夕夜,我家及舅舅家、阿姨家和外公外婆团聚一堂吃一顿年夜饭,吃完便回家放烟花看春晚。由于爷爷奶奶早逝,我的祖父辈便之剩下外公外婆了,因而每年的除夕夜几乎都是去外婆外公家吃团圆饭。第二日年初一我便起床穿上新衣,早餐吃完团圆(也就是没有陷的小圆子),午饭便又去外婆外公家吃馄饨。之后大年初一过后的日子里,便是各个亲戚间轮流请客吃饭,而这些无论对于儿时的我亦或是长大后的我来讲,都是再无趣不过的事,可是却必须应承着。
儿时我从来不会说不,总是乖乖跟着爸妈去各家吃饭。爸爸的亲戚大多在乡下,乡下很冷,乡下也很热闹。起初,乡下的小朋友会主动过来和我玩,可是每次刚开始熟悉起来之时,他们的爸爸妈妈便告诉他们,不能叫我“姐姐”,要叫我“阿姨”,或是“姑姑”,他们叫错后便会被长辈训斥,于是便生分起来,叫着变扭,自然也不一块玩了。我记得那会儿我还在上小学,每每春节过年和爸妈一起回乡下吃饭,一待便是一整天,大人们吃完午饭或是嗑瓜子闲聊,或是打麻将打扑克,小孩子们一群去田间嬉耍。而我,只带上一本名著,独自坐在角落里阳光下看书,大人们见了便夸我学习成绩好,假期里出门走亲戚还不忘带上书本。可是我爱读书不假,可更多的却是因为没人与我作伴,故而乡下的半日我往往是度日如年,但有了书本时间便过得快了许多。老人们有时招呼我上楼去房间看电视,可是房门却被儿媳上了锁,故而我便只独自看书,既无纷扰繁杂,又乐得自在悠然。随后晚上所有亲戚聚在一起吃饭,屋里烟雾缭绕,我总是被熏得眼泪汪汪,可却依然不得不满脸挂笑。
一到正月十八,便是我家街区周围赶集的日子了,我爸妈会宴请乡下的宾客,几十个人老老小小一大家子涌入我家,那时候的公寓楼空间小,几乎把我家塞了个水泄不通。爸妈忙着做饭也几乎招呼不过来,我依稀记得,大人们开始闲聊嗑瓜子,瓜子壳扔得满地都是,小孩子开始哭闹,随地撒尿,更是随意乱翻柜子我的东西。我不懂,家里有垃圾桶有卫生间,可是他们为何不用,我更不懂,我爸妈为何不生气,还让他们随意。爸妈说,他们在乡下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爸妈说,一年就这一次,不碍事。
记忆里,有一年,我在家玩着一个我最喜欢的风车,那个是我爸爸特地给我带回来的,玩久了有破损之后,我细细修补之后依然视若珍宝。有个亲戚家的小孩喜欢,我爸妈便和蔼客气地送了去,答应说再给我买个一模一样的。如今十几年过去了,我也再没见过记忆里一样的风车了。有一年,我家里有个小型水珠游戏机,有个亲戚家的小孩看上了,我爸妈便也和和气气地送出。有一年,我市区的阿姨特地给我带回来的很漂亮的圆规,我很是心爱,有个亲戚家的小孩趁我不在的时候在我的作业本上乱涂乱画,还把我的圆规弄坏了,可我爸妈柔顺亲和地说没事,还可以再买。之后,我便再也没有找到过一样好看好用的圆规了。
也许我写出的大多都没有喜庆有趣的故事,可这也着实是我零星记忆里对儿时过年残损的一些真真切切的感受。有的孩子们一到过年便能拿很多压岁钱,兜里揣得鼓鼓囊囊红红彤彤的。可我的压岁钱,向来只有外公外婆的200块钱,年年如此,从未涨过,直至我成长至18周岁便没有了。我有很多姑姑伯伯,爸妈说因为我是长辈,故而我没有压岁钱可以拿,因为论理,我应该给比我小一两岁的侄子侄女出压岁钱,所以便都不出了。爸妈还说,因为姑姑们在乡下,经济条件差,所以没有压岁钱,很多时候,我们接济也是理所应当。这些逻辑,直至长大成人后,我甚至都没有丝毫怀疑过,我觉得合情合理,更为曾有过任何抱怨。后期我出国留学、找工作、生病等等事件的发生,亲戚们或是袖手旁观,或是落井下石,我才渐渐懂得,这本是牵强无理的逻辑,是我爸妈将残存的一丝善意展现给我,而我却多年来当成了全部,而此后的种种恶意长大后方才逐一体会。
我想我儿时的年味真的如云烟一般浅薄易散,没有太多的欢乐喜悦。我记得曾听大学同学聊起儿时过年场景,一大早便和爷爷一起写春联贴春联,晚上一起吃饺子很是热闹。如今和男友聊起儿时过年,听他活灵活现地描述说前几日外公外婆便开始把菜单一一列好,等到除夕一大家子便忙活开了,其他亲戚各自从外地赶回家,晚上便是一大家子享受忙碌了一天做的缤纷美食,很是热闹。我听后很是羡慕这样年味十足的场景,我说,这样的情节我只在电视里见过,我说,这样的年味我只在小说里尝过。
我不知道忆起儿时本该喜乐的年味,会不会有朋友和我一样,记忆里没有奶奶做的红烧肉,没有爷爷写的春联,没有塞得鼓鼓囊囊的红包,只依稀记得曾期待着穿新衣,放烟花,几乎只一日的美好。
也许我这样也算是幸运的,毕竟随着长大,可以自由选择的时候越来越多,便不用再唯唯诺诺。其实如今在我看来,和几个至亲之人吃上一顿热腾腾的饭,沐浴着冬日的暖阳聊上一下午的天,便是再美好不过的年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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