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友人新居见到这款老式座钟,老人都管它叫座钟。一看到它,我怔了半天,眼泪忍不住打转,只好继续仰着头,隐藏自己的失态。父亲老宅的卧房里也有这样的座钟,通体是岁月浸润过的暗红色。那座钟是父母1971年结婚时置办的,比我年长得多。从我记事起,座钟就一直放在父母卧房那个大衣柜顶上,钟上还搭了块厚厚的红绸,仍旧是同样的红色。
座钟每半月需上弦一次,上弦的小板手挂在那个小玻璃门内右侧,上弦的两个孔就在钟表盘上,一个负责走针,一个负责整点和半点的击打报时。大概从七八岁时,给钟上弦的任务就是我的。从踩在凳子上、伸长了胳膊才够得着,上完弦小手会累得酸,到后来长高了站地上就可以够到,甚至上弦生怕拧断了,这期间不觉流逝了七八年光景。
座钟离炕头不过一步之遥,夜里整点报时的声音非常响亮,奇怪的是从不记得何时被吵醒过。有时早晨天不亮,会听到父母小声讨论刚才是几点钟,因为实在记不清座钟到底敲了几下。初一时我搬到北屋去自己睡,隔着六七米的院子仍然听得见父母屋子里的钟声。有时早晨我没开灯,父亲就会推开北窗喊我起床,怕我误了早自习。他的喊声远比钟声更具穿透力。
除了偶尔早晨喊我起床,在我的学习上,父亲从不干涉。小学一年级时,一天放学归来,他在胡同口当着街坊邻居的面问我:“我打算把北屋那三间翻新一下,给你长大了娶媳妇,行不行?”我不加思索地拒绝了他:“俺不要,俺长大了考到城里,才不要在家里!”说完红着脸跑进家门,惹得众人哄笑。现在想想,他干涉的方法很艺术。
师范毕业工作后,老领导把他戴了多年的一块自动机械表送给我。放假后戴回家,父亲对不用上弦又不用电池的表很是惊奇,见他喜欢就转送予他。一个多月后再回家,晚上陪他在炕上睡觉,发现喜欢光着膀子睡觉的他戴着手表睡觉,问他为何?他振振有词地解释:你不是说手表只要戴在手脖子上就会一直跑嘛!我哭笑不得。
父亲走后,那块表、那座钟也相继停摆。姐姐们问我老房子的东西怎么处置,我说我只要那座钟。如果座钟有记忆,它该记录下多少时光流转的痕迹啊,让我有机会重温儿时的幸福。新家的书房里我也要留出座钟的位置,让它继续伴我前行,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