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属D连的干部战士大多是从一师所属各个单位选拔出来的训练尖子，很多人在入伍之前就有着不凡的经历。有的来自军人世家，有的是国家级运动员，有的是省级比赛的散打冠军，还有好几个是集团军的训练标兵，一个个都是鼻孔朝天、眼睛长在脑袋上的人物，在其他连队面前恨不能横着走路，每一个毛孔都透着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骄傲和自豪。总而言之，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阿虎和这帮人站在一起，是那样的不起眼，看不出有任何过人之处。连队很多干部骨干对我把阿虎安排在连部有想法，认为他刚到连队资历不够，几个老士官也私底下到宿舍找我，委婉地提出是不是先让阿虎到他们的班排锻炼一下。但都这帮人被我给赶了出去，一点没留情面，毕竟我才是连队的主官，身边该用什么人我自然是心里有数。我相信阿虎，相信他一定会有展露头脚的那一天。果然，没过多久，机会就来了。

         一个月后的周二上午，连队安排的训练科目是十公里武装越野加自动步枪速射，这个科目在直属Ｄ连被称为“一条龙”，是老连长的独创，其难度远远高于训练大纲的要求。

         如果仅仅是十公里武装越野并没有什么特别，只不过比大纲要求的五公里多了一倍的距离而已。真正考验基本功的是自动步枪速射这个环节，要求参训人员在经过十公里的高强度奔跑之后，从终点开始，在运动中完成领弹、装弹，到达射击位置后1分钟内分别对位于100米、150米、200米的三个身靶进行射击，目标是粘在靶上的红色气球，并且气球的位置并不固定。

         可以说，这个科目是对智能、体能、技能的综合考验，难就难在首先要能够合理分配体能，既要确保起始阶段的越野跑中能够达到成绩优秀，还要留有足够的体力完成接下来的射击考核内容，同时自身还必须具备强大的抗压能力，能够在心跳过速、动作失调的情况下，在极短的时间内调整好状态，冷静瞄准、精准射击。

        这个训练科目每人只发给3发子弹，如果打中2个气球算成绩良好，如果打中3个就是优秀，而且当天的晚饭还可以加两个菜，这在直属Ｄ连那可是极大的殊荣，因为老连长带兵极严，一切福利待遇都只能凭本事争取，就算是他和我都不能搞特殊。当然，有奖就有罚，成绩排在最后的几个人就要自求多福了，不仅当天全连的训练用枪都归你擦，而且还会有一个状如黑塔的老军械员在一旁恶狠狠地监工，稍有疏忽便会遭到他雷霆般的怒吼。

         那天也是巧了，我们竟然在训练场上碰上了Ａ团的侦察连。

        Ａ团侦察连连长姓傅，襄州人，绰号“小老板”。跟他接触过的人都说他精明能干点子多，打得一手好算盘，如果不当兵一定是个绝好的生意人。Ａ团侦察连一直把直属Ｄ连当作自己的对手，总是暗地里效仿我们的训练模式，处处憋着劲要和直属Ｄ连比个高低。

         也许这就叫做不是冤家不聚头吧，既然狭路相逢了，两边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不折腾点事情出来岂不辜负了这佳期良辰。因此，刚打一照面，两个连队就为谁先用训练场的问题争执了起来。

         “小老板”脑子灵活，很快就想出了一个解决的办法，他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陈连长，大家都别争了。我看吧，我们老是这么干巴巴地自娱自乐也没多大意思，不如今天来点新花样，我们两个连队一起训练。”

         “啷个一起训练？”

        “规则很简单，还是十公里越野，大家同时出发，不管是哪一边的，最先跑到终点的前二十名才有资格进场射击，最后哪个连队打中的气球多，就算谁赢，怎么样，敢不敢搞一把？如果不敢搞就说一声，那训练场我们也不争了，就让你们先用。”为了让老连长能够应战，“小老板”还用上了激将法。

        老连长撇撇嘴：“搞就搞，老子怕你个锤子。不要说我们师直属队以大欺小，让你3个气球。”

         “小老板”得意地笑了，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比赛开始前，老连长照例进行训话：“老子已经把话放出去了，今天就是要赢，就是搞得他们彻底没脾气喽。这一把要是输了，全部给老子爬回连队。”

         随着二排长的一声哨响，两百多个全副武装的身影发出一阵饿狼般的嚎叫，瞬间冲了出去，在跑道上你追我赶、互不相让，很快便消失在了弯道的尽头。我和Ａ团侦察连的指导员则作为裁判，守在终点处焦急地等待着。

         随着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在不断地加速。说实话，我虽然知道连队的实力，但还是会有一些担心，毕竟A团侦察连也不是个软柿子，老连长这次的海口怕是夸得有点大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在离终点几百米的返程跑道转角出现了几个狂飙的身影，我兴奋地喊到：“回来了。”不一会，人流便如潮水般不断涌现，训练场上霎那间回荡起阵阵震人心魄的呐喊声，“快点”、“冲起来”，声音由远及近、此起彼伏。

         我瞪大眼睛，等到看清楚跑在最前面的有好几个是直属Ｄ连的人，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大声给他们加油：“直属Ｄ连！勇往直前！”

        这时训练场周围已经聚集起不少兄弟单位的同志，他们也都被这令人震憾的场面吸引住了，一边看热闹一边不时地鼓掌叫好。

         一个、两个……七个、八个……，我紧张到思绪萦乱，已经记不清有几个直属D连的人跑过了终点，等到第十八个人从我身边跑过的时候，我终于回过神来，冲着后面还在冲刺的队伍打量着，这时剩下的人里面，跑在最前面的两个似乎都是Ａ团侦察连的，我的心往下一沉，难道最后两个名额要丢掉了？但此时旁人已经无计可施。       

         就在我干着急的当口，一个跑位相对靠后的身影开始发力，只见他双脚有力地交替蹬踏地面，步幅越迈越大，频率也越来越快，身体灵活地在空中闪转腾跃，如同一头敏捷的小鹿，机智地避开旁边好几个人的阻挡拉扯，一路赶超向前，顺利在终点前约十五米处超过了Ａ团侦察连的一名下士，拿到了最后一个射击名额。

         当冲过终点的时候，他大声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直属Ｄ连，艾虎。”

         看着眼前阿虎，我比自己跑了第一名还高兴，真是好样的。

         这时，之前入场的18个人都已经射击完毕，直属Ｄ连刚好领先3个气球，按照事前的约定，双方算打了个平手，最终的结果就看阿虎和排在第十九位的Ａ团侦察连中士的比拼了。

         高大的中士率先到达射击地线，只见他在跑动中一个前扑卧倒，迅速出枪，准备动作一气呵成。

         “出靶！”随着射击指挥员从对话机里发出的口令，远处不同距离的3个身靶依次显示，同时1分钟倒计时开始，中士屏息静气、稳定击发，第一枪准确命中100米身靶右肩处的气球。老连长微微地点点头，中士的这套动作中规中矩，完全符合训练大纲要求，即便是在直属D连也能排到中上的水平了。

         这时阿虎也已经赶到，就象是以前演练过无数遍一样，他在跑动中熟练地完成装填子弹、更换弹夹，最后一个跨步跃上射击台，只听“咔哒”一声，他在空中已经完成子弹上膛，脚刚落地便抬手就是一枪，100米靶处的气球也同时爆裂开来。

        “哇噻……立姿无依托。”刚刚还很平静的人群里出现一阵轰动，老连长更是兴奋地一巴掌拍在旁边二排长的背上，打得他呲牙咧嘴。     

        阿虎的精彩亮相让旁边的中士有些惊讶，气息和节奏都被打乱了，但是时间不等人，他在慌忙之中朝着150米处的目标打出一枪，想不到竟然脱靶了。

        中士懊恼地把枪口转向200米靶，这是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也是难度最大的一个目标。他拼命地调整呼吸，心里默念射击要诀，准星对准缺口，三点连成一线，预压扳机，正当他准备击发的时候，突然听见身旁先传出一声枪响，然后准星前面的气球竟然不见了。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抬起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阿虎抢先开了枪，把他瞄准的那个身靶的靶杆打断了，阿虎绝妙的枪法和出人意料的举动震惊人在场的所有人，谁也想不到他还有这一手。但这一切对于A团侦察连的中士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气得他拿拳头往地上猛砸。 

         阿虎波澜不惊地调转枪口，还是立姿无依托，这一交他有充足的时间完成射击，只见他稳稳地瞄准、击发，所有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个粘在身靶咽喉处的红色气球，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那个粘得并不太牢靠，还有些随风扬晃的气球瞬间炸开。一剑封喉。人群里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呐喊，阿虎的出色表现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     

        阿虎神态自若，按部就班地验枪、背枪，然后回身走向直属Ｄ连的队列，就象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大家把阿虎团团围在中间，很多人都伸出手亲热地推搡着他的身体，摸着他的头，这表明他的表现已经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老连长从阿虎手中接过枪仔细端详，然后感慨地说：“还是老金有眼光啊，你小子天生是当狙击手的料，看来老鬼把压在棺材板里的的绝活都掏给你了。”

          这时，对讲机里传来报靶员的声音：“19号靶，命中1发，及格；20号靶，命中2发，良好。”

         射击指挥员当场宣布：“直属D连获胜。”现场又是一阵欢呼。

         老连长高兴地对阿虎说：“虽然你今天只打了个良好，但是今天晚上也给你加菜。” 

         老连长说完，又回过头来一把握住 “小老板”的手：“对不住，对不住，我们今天发挥得不好，不算数不算数啊，要不改天再比一次？”

         “小老板”悻悻地冲着老连长挑了挑大姆指，然后面无表情地整队离开了。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返回连队的路上，直属D连全体高唱着《打靶归来》，那激情豪迈的旋律让五音不全的我也不由地跟着哼了起来。但是当我看到队列里神采飞扬的阿虎，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我知道，这头猛虎还没有真正地被降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