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初的深秋,我出生在北京城。
后来听我妈说,家里几年都不开花的牡丹在我生下来几天后居然开花了,摆脱了差点被扔掉的命运。
我爸特别开心,应景生情执意要给我取名叫“丹丹”,遭到了我妈的严重反对。很感谢我妈的坚持,不然我现在的模样,确实和这个很女孩子气的名字意境相违和,连跟别人介绍自己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我是个女孩子,于是乎大人们就千方百计地想在我脑袋顶上绑个炮仗捻儿一样的小辫子,然后指挥我咧嘴傻笑,给我拍照片。
也许是与生俱来的基因吧,我对这种行为非常反感,伸手就薅下了绑在头上的橡皮筋,连带着拽掉了一撮头发,头皮秃了一块。
在这之后,没人再耍弄我,也不再被要求梳辫子。小学之前,我都是顶着半圆形的蘑菇头招摇过市。
记不清是幼儿园还是小学低年级的时候,院子里的女孩子们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互相比赛似的飞快地旋转,看谁的裙子能飞得更高。我坐在一旁看着她们,裙子们五彩缤纷的像花蝴蝶,有的人转起来是一个锥形,有的人则是一个圆筒形,还有更妙的像是蝠鲼鱼的裙摆,上上下下地连绵起伏。
“你也来啊。”一个姐姐把我拽起来推到女孩子中间。
“转啊,快快!“大家都在催我。
我的裙子里三层外三层,像是棵松塔,一转起来甚至会呼呼啦啦地作响。
“转不起来。”我有种无力感。
“别理她,咱们去那边。”大伙儿一窝蜂一样跑开了,我一个人在原地望着她们。
后来,我更多时候会和男孩子们一起,把一块块的砖头翻开抓蛐蛐,满楼道乱窜玩捉迷藏,还有互相追逐拼个你死我活。
有个游戏的名字叫“三个字”,玩法就是你快被别人抓住的时候,喊三个字的词语就可以保命。当我第一次模仿那些男孩扯着嗓子喊出“你大爷”的时候,听着小树林里的回声,有种无比痛快的兴奋感。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升华了一样,随着汗水的蒸发,飘向了空中。
嬉嬉闹闹浑浑噩噩间,我上了小学。
那是所大学园区附属的小学校,同学们的家长基本都是校内的教职工,工作生活都在大学这一亩三分地里,形成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社会圈子。而对我来说,这种圈子文化就体现在“你看谁谁家孩子考了100分,你呢?”
我的功课还算可以,在班里当了学习委员,后来还当过班长。其实我很后悔,这种官衔让我喘不过气。
考试成绩只要低于90分甚至95分,那对我来说就是灭顶之灾。每当我没考好,看着卷子上满篇刺眼的红叉,就知道等待着我的是一顿打骂。卷子都需要家长签字,有一次成绩实在差得可以,我只好偷偷模仿家长的笔迹,之后很快被识破。
班里的两极分化很严重,几个学习好的班干部被老师疼爱有加,一些学习很差的学生不止一次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被老师羞辱,而中等的那些学生老师则是几乎视而不见。
学习好等于一切——除了偶尔考试差挨打之外,那时的我更多时候会自带优越感,非常瞧不上学习差的同学。
日复一日,披星戴月,上课,考试,就这样我战战兢兢地升到了五年级。
一天早上,上课铃响后,班主任带着一个女孩进到教室。
“这是新转来的梁晴同学,你介绍下自己。”班主任拍拍她的肩膀。
“唔……,我叫梁晴。”大概是同时被几十双眼睛盯着,她有些不自然,两只手紧紧的抓住双肩书包的背带,大拇指用力的摩挲着带子。之后便没再说一句话。
“你暂时先坐那里。”老师伸手指定了一个座位。她迅速低着头抿着嘴唇走过去坐下,小心翼翼地打开书包拿出书本和铅笔盒,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我个子比较矮,坐在第一排,用手撑着脸颊回头偷偷打量她。她瘦和白,软软的短发贴在前额,鼻尖冻得发红,直直地盯住正前方的黑板,对周围同学的窃窃私语假装看不见。
看了几秒钟我回过头来。几天之后,我对这个女孩子产生了一种有点复杂的情绪。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