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阳光下的摇椅上,听着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让我得以短暂抛开生活、工作的烦恼,还有房间里写作业的叛逆娃带来的余怒,内心平静了许多。
又是一年清明,这个日子我该追思谁,缅怀谁?除了革命先辈,好像只有我的外婆。离世的至亲,爷爷素未谋面,奶奶不怎么亲近,唯独外婆,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有很多美好。
记忆里的外婆,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身型清瘦,面容慈祥,勤劳又善良,还是佛教的忠实信徒。外婆只有我妈一个闺女,只有我和姐姐两个外孙女,虽然离得远,但偏爱我们。
外婆家种着各种果树:香蕉,枇杷,樱桃,李子,马柑(类似柚子),桃子……每到水果成熟的时候,外婆都会偷偷藏起来一些,留给我和姐姐等我们去。遇到不能放太久的水果,就走上三四十里路给我们送来(外婆晕汽车,她自己不舍得坐摩托车,所以她到我们家都是走着来)。记得有一次去外婆家,外婆偷偷带我和姐姐到屋后房檐下的草堆里,找到了她给我们藏的香(家里表弟表妹三四个,屋里都藏不住好吃的了)。自然熟透的香蕉软糯香甜,那味道至今再没尝到过。
外婆家的吸引力之一是供奉菩萨的水果和糖果。这是表弟表妹们不敢随便偷吃的,一来地方太明显,被发现了要挨训,二来在外婆的影响下,他们对菩萨多少还有点敬畏之心。糖果一般是水果硬糖(一般都是橘子味)或者薄荷糖(糖纸包着的小棍形状的或者是没有包装的方块形状的),水果一般是大大的苹果。小时候苹果不是经常能吃到的,更别说大大的红苹果了。浓浓的苹果香,带着淡淡的香烛纸钱味,那是记忆中幸福的味道。
难忘的还有那一个夏天的夜晚,我、妈妈、姐姐、外公外婆在院子里,我躺在外公的竹质躺椅上,躺椅上有淡淡的汗水味和浓浓的旱烟味,那是外公专属的。他们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摇着蒲扇(都是外公外婆自己做的)驱赶蚊子和消暑,看着满天繁星,沐浴着朦胧的月光,时而还飞来几支萤火虫,还有嗡嗡的蚊子声,我们拉着家常,谈笑风生。趁着外公打盹,外婆把妈妈拉回房间,偷偷给妈妈看他从佛祖哪里求来的银碗,花了四五百香火钱(那时我一学期学费50元)。外婆说可以保佑子孙平安健康,还保值。妈妈说被骗了吧,外婆不悦地说不能对佛祖不敬。妈妈只好相信,然后花了一两年时间偷偷把钱给外婆补上。小时候我就不太相信神明,但是外婆甚是虔诚。我不舒服或者生病了,姥姥都有一些神明的法子来医治我。每次还都好了,或许真有神明也不一定。
让我怀念的还有外婆家的烤地瓜,大菜花,甘蔗,蒜苗,豌豆尖,都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去外婆家的路,也是我童年里最幸福的路。公路通车以前,去姥姥家一半全是山路,但却是我童年走过最幸福最美好的路。小路环绕大山弯弯曲曲,一年四季风景各异,美不胜收。春天满山的映山红,点缀其中的还有各种小野花;初夏的桑葚,覆盆子,盛夏的蝉叫,我们穿着凉鞋踩着小河沟溢出来的流水,既好玩又解暑;秋天的刺梨,冬天的野枣,令人垂涎;渴了还有一年四季都有的甘甜的山泉。我和姐姐总是一路追着,跑着,玩着,不知疲倦,等还在外婆家对面的小山头,就开始发大声呼唤外婆外公。如果没人回应,到菜地或者果园,总是能找到外公外婆。外婆家从不锁门,所以无论什么时候我们到了,都可以进家门休息。
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从我妈妈身上印证了这句话。妈妈排行老二,是家里独女,那时候我妈妈承担了照顾三个弟弟的责任,特别是老四老五舅,基本都是我妈带大的。妈妈总和我说小时候受的委屈,但最心疼外婆的还是我妈。外婆受了什么委屈,还是和我妈说,妈妈也替外婆出头。外婆最后生病了,脑癌,很痛苦,舅舅们选择保守治疗,但是生活起居上照顾得不好。我妈妈心疼外婆,接到我家照顾,稍有好转又回去了。等到外婆再次到我家,已经瘦到脱相,生命垂危了,在我妈的精心照顾下,最后在我妈妈怀里离开了。她说她要去找她的妈妈了……
外婆离开已十余年,但是她把善良,勤劳,坚强和美好的回忆永远留给了我们。我想她在天堂一定过得很好,希望她能保佑正和病魔战斗的小舅舅,保佑将近百岁的外公身体健康。
在心灵深处,永远留着外婆的音容笑貌和回忆,那是最温暖的,最柔软的地方。
耳边时钟的滴答声,带我回到外婆家无数个夜晚,我躺在带蚊帐的木床上,闻着淡淡的蚊香味和香火味,除了蝉叫蛙鸣,就是那个老钟滴答滴答的声音,然后我进入了甜甜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