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穷理
朱熹主张格物穷理,但“格物穷理”四个字不是朱熹说的,是一个叫方孝孺的人说的。虽然方孝孺这话早就说过了,可能普及率不高,所以顾东桥说的“即物穷理”;也说“格物”的“格”为孟子说的“格君之非(发现君主的不足)”的“格”。这样“格物穷理”可以说为“察物穷理”。王阳明对朱熹理论进行剖析,认为在朱熹那里“格物”就是“及物”,即格物穷理,就是“及物穷理”。
无论是“格物穷理”“即物穷理”“察物穷理”“及物穷理”在王阳明看来都不对,除非把“格”字理解为更具主动性的“正”字,即“正物穷理”,才是正确的。且看《传习录·答顾东桥书(8)》。
原文:
来书云:“教人以致知明德,而戒其即物穷理,试使昏暗之士,深居端坐,不闻教告,遂能至于知致而德明乎?纵令静而有觉,稍悟本性,则亦定慧无用之见:果能知古今,达事变而致用于天下国家之实否乎?其曰:“知者意之体,物者意之用,格物如格君心之非之格。”语虽超悟,独得不踵陈见,抑恐于道未相吻合?
区区论致知格物,正所以穷理,未尝戒人穷理,使之深居端坐而一无所事也。若谓即物穷理,如前所云务外而遗内者,则有所不可耳。昏暗之士,果能随事随物精察此心之天理,以致其本然之良知,则虽愚必明,虽柔必强,大本立而达道行,九经之属,可一以贯之而无遗矣:尚何患其无致用之实乎?彼顽空虚静之徒,正惟不能随事随物精察此心之天理,以致其本然之良知,而遗弃伦理、寂灭虚无以为常,是以要之不可以治家国天下。孰谓圣人穷理尽性之学,而亦有是弊哉!
心者,身之主也,而心之虚灵明觉,即所谓本然之良知也。其虚灵明觉之良知应感而动者,谓之意。有知而后有意,无知则无意矣。知非意之体乎?意之所用,必有其物,物即事也。如意用于事亲,既事亲为一物,意用于治民,即治民为一物,意用于读书,即读书为一物,意用于听讼,即听讼为一物。凡意之所用,无有无物者:有是意即有是物,无是意即无是物矣。物非意之用乎?
“格”字之义,有以“至”字之训者,如“格于文祖”,“有苗来格”,是以“至”训者也。然“格于文祖”,必纯孝诚敬,幽明之间无一不得其理,而后谓之“格”:有苗之顽,实以文德诞敷而后格,则亦兼有“正”字之义在其间,未可专以“至”字尽之也。如“格其非心”,“大臣格君心之非”之类,是则一皆“正其不正以归于正”之义,而不可以“至”字为训矣。且《大学》“格物”之训,又安知其不以“正”字为训,而必以“至”字为义乎?如以“至”字为义者,必曰“穷至事物之理”,而后其说始通。是其用功之要,全在一“穷”字,用力之地,全在一“理”字也。若上去一穷,下去一理字,而直曰“致知在至物”,其可通乎?夫“穷理尽性”,圣人之成训,见于系辞者也。苟“格物”之说而果即“穷理”之义,则圣人何不直曰“致知在穷理”,而必为此转折不完之语,以启后世之弊邪?
盖《大学》“格物”之说,自与“系辞,”“穷理”大旨虽同,而微有分辨:“穷理”者,兼格致诚正而为功也。故言“穷理”,则格、致、诚、正之功皆在其中,言“格物”,则必兼举致知、诚意、正心,而后其功始备而密。今偏举“格物”而遂谓之“穷理”,此所以专以“穷理”属“知”,而谓“格物”未常有行。非惟不得“格物”之旨,幷“穷理”之义而失之矣。此后世之学所以析知、行为先后两截,日以支离决裂,而圣学益以残晦者,其端实始于此。吾子盖亦未免承沿积习,则见以为“于道未相吻合”,不为过矣。
这段文字很长,围绕“正物穷理”去读,不是很难。关键是:真的应该是“正物穷理”,而不是其他?
正物穷理与其他说法的根本区别是思想的主动性。之所以思想能主动作为,那是因为“理”不在思想的“对方”(之所以打引号,是因为思想没有对方,物本身也是思想),而在思想这里。其他说法是通过“对方”找到“理”,而正物穷理的意思是思想把“理”赋予“物”。这样做的好处是明显的,那就是不会去追求那种玄虚的东西,将一个名词赋予绝对的意义。先贤的“道”、朱熹的“理”,还有“阴阳”“五行”等等这些都是这样的东西,这些东西除了扰乱人的心智,没有任何意义。
把“理”放在我们内心才是真科学。例如,我们发现显微镜下的切片没有细胞壁,就应该再去找更多的切片来观察,并希望从众多的、对不同切片的观察来发现问题。如果自从一两个切片去探究所谓的更深的问题,那就会得出奇奇怪怪的结论,例如:牛的细胞没有细胞壁,细胞壁对牛没有用,那就应该让牛吃肉。这是急功近利的。没法不这样,因为有太多了的“理”摆在那里需要我们去探究,去想象。
有趣的是我们多数人并没有在显微镜下看到过细胞,可我们都知道,除微生物外,有细泡壁的是植物,没细泡壁的是动物。这是为什么?因为别人告诉我们了。而人与人之间交流的只是思想不是其他东西。所以,我们掌握的“理”只是思想。而第一个发现没有细胞壁的情形与动物相关的人,也是用思维来得出结论的。而且他的结论与每一个切片(有细胞壁和没有细胞壁的切片)相关,并不空虚。只是,我们从他那里得到的“理”可能是空虚的。那就去显微镜下看一次吧!看一次就不空虚了。我们的许多知识不就是这样得到的嘛!
上边的话(也就是“除微生物外,有细泡壁的是植物,没细泡壁的是动物”)就一定正确吗?毛发、指甲、骨头不也是很特殊的细泡嘛,还要介于动物和植物之间的原生动物。
其实,对于自然界来说,“理”没有什么作用,只是因为我们意图用有限的认识能力去把握无限的自然界,我们便“发明”了“理”。同时,我们还会把“理”赋予无限性。这样做是无可厚非的,只要不当真把“理”认为是自然界的东西就好了。
一时之念,不知对不对,权且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