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伴谁先走

              顾        冰

        有一个词，人人都很忌讳，却又无法回避，只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那就是:死亡。

        有一则笑话。某家添丁，众人前去祝贺。客人甲说，这孩子以后要做官的，主人大喜。客人乙说，这孩子以后要发财的，主人大悦。客人丙说，这孩子以后要死的，主人大怒。其实，这孩子长大了，能否做官、发财，未必，但死亡，却是肯定的。凡事有始就有终，人也有生就有亡，这是大自然的规律，谁也不能抗拒。可是，人们又十分惧怕它，极不情愿提起它。而我最近，却常常想到它，因为想到它，又引出了俩口子谁先离开谁的问题。

        我和老伴的结合，和其它普通人一样，虽不曾山誓海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但也希望白头偕老，善始慎终。现在，终于白头，但如何慎终，又不免提起谁先走的事，尽管它是个冷话题，不论你愿意与否，却不得不直面，只要不是非正常死亡，走得总会有先有后。

        老伴说，还是我先走，你留下来，多看看世界。一听，我急了。也许是生理的原因，老俩口先走的，大多是老头，我从小多病，撑过七十，已属不易，非常满足，当然不会例外。再是，人们都说，先走的是有福的，特别是在失能的时候，有老伴陪伴，侍候，那是真正的老来之福，请保姆，或养老院的阿姨，能像老伴如此知心、细心和耐心吗？还有，人老了，喜欢回忆，与老伴从相遇，相知，到相爱，生命中永远记载着忘不了的甜蜜记忆，而讲起它，心中便会充溢一种幸福的感受，除了老伴，你跟谁讲。听我这么一说，老伴说，如果你走在我前头，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可是，我转念一想，我要先走了，我倒万事皆了，但老伴一定会十分孤独和痛苦，这种孤独和痛苦，一直会伴随着她，始终无法解脱，这后走的，与其说是福寿绵长，不如说是晚景凄凉。有人说，这世上，缺了谁，地球照转。然而，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思念，却是永远舍弃消逝不了的。这种思念，无疑是苦的，而且，在以下三种情况下，思念更甚，滋味更苦。我想，我走了，家里的炊事员没了，她煮饭不知生熟，炒菜不知咸淡，吃饭时，再也没人一遍又一遍地叫她。我走了，她出门没了“导盲犬”，上街市东南西北辨不清，乘火车车次时间记不住，恐怕连家也找不着。我走了，她没了“垃圾桶”，在她不高兴的时候，她的情绪垃圾往何处倾倒？想到这些，我反倒觉得，后走的未必就好。

        话又说回来，人生无常，寿限天定，谁先走，谁后走，这是不以人的意愿为转移的。不管谁先走，走好，后走的，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