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穿碧水天光,轻依苇转流长。我只想做大洼里的一株苇,从此,情有所归、心有所属。
不想变成一缕风,层层地刮过,掀起大洼万千波浪,让娑娑的叠音惊扰天空的云朵;不想像丹顶鹤、鸿雁、东方白鹳那样,轻轻落在大洼的脚边,嬉戏清澈碧透的湖水,啄食暗藏在芦苇深处的鱼虾,然后悄然飞去;不想像往来如织的游客,开着车风驰电掣般穿过大洼,把无边无尽的苇塘、明朗的天光和轻灵的禽鸟装进相机,然后带走。我觉得不够,都还不够。我只想做大洼里的一株芦苇,化进它的心胸,融入它的澄澈,体味它的咸涩。
这片一万六千公顷的湿地,拥有140种植物、251种野生鸟类、几十种鱼以及多种藻类和浮游生物。在多种生物聚集的水塘里,我变成了一株芦苇,将和数以万计、无穷无尽的苇子在一起,亲密无间、朝夕相处、相偎相依。我们把根深深地扎进肥沃的泥土;把婀娜多姿的影子,映在清清的河塘;把茁壮的枝干挺立在岸边,让灵巧可爱的水鸟驻足、远望。清晨,我们可以顶着晶莹的露珠,和映着晨辉的水波嬉戏打闹;在傍晚,绿蚂蚱或小蛐蛐,会轻轻落在闪着金边的苇叶上,开始唱起它们的小夜曲,仿佛世界就是它们的,没有谁比它们更自由快乐。实际上,它们不晓得,万亩河塘就是它们的舞台,无边无际的芦苇,是它们最忠实的听众。
仲夏时节,大洼里最凉快。作为一株苇,我从未如此硬朗、如此清翠,如此茁壮过。我和万千姐妹就像一株株“小树”,挺立河塘,伫立风中,融入天空。我们在无边无际的湖水里荡漾;在辽阔浩瀚的天空中飞翔;在每一个宁静而深邃的眼神里翩翩起舞。当你坐在火红的游船上,清清的碧波被船舷轻轻划开,水纹一波波的延荡开去,我们就像列队的士兵,轻轻摇晃,向你们欢呼、向你们致意;当你坐在苇塘的岸边,让我轻轻地靠近你,你用稚嫩的手触摸我粗砺的叶脉,我用窸窸窣窣的节拍,为你唱起最原始的古歌,“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要不,你就沿着大洼长长的漫道随意走,千万不要为了什么事而仓促着急。柏油路光滑整齐,路边栽种着桦树、洋槐、火炬树,我想这都是勇敢的大洼人的杰作,他们用勤劳与智慧守在这片土地上,他们热爱大洼、守护大洼、建设大洼。当你把目光落到一株株平凡的芦苇上,该有多少故事湮没在苇丛深处?
伴着姐妹送走盛夏,又迎来苏暖的金秋。当和煦的秋风吹拂整个大洼,当万千的芦花在金色的阳光里抽穗拔节,当迁徙的候鸟一批又一批激活这片宁静而祥和的湿地,我们还需要做什么,作为一株苇还能做什么?能够想到的,就是慢慢登上观鸟台,登高望远。那个袅娜的亭,是万千绿色里的一点红,是平阔无边的高地,是登高望远绝佳的位置。不要做什么,静静安顿下来,迎着舒爽的微风,让阳光轻轻落在你的衣衫,不要躲避,不去抖落。瞭望这无边无际的水域,除了“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句古诗,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比这更恰切,自然敬佩起古人来。不论是苇还是你我,其他一切都显多余,只需静静守望,用视觉的双眸抵达心灵的彼岸;让清凉的胜境洗尽铅华、忧戚不惧;让水天一色、涤荡无边,充盈狭促的心胸;让漫天的荻花,飘飞如雪,静了天光、清了水色,让飞花落雪般的情意浸满诗人的心头与远方。
走过风雨四季,作为一株苇,身心已深深地融入那片土地。我知道,芦苇、土地、村庄、人畜和洼地,还有把它们包裹在一起无边的天空,它绝不是大洼的全部。那些历史的烟尘已经深深地化入泥土;那些惨烈的斗争与鏖战已埋进幽寂的坟墓;那些盐碱的滩涂与萋萋荒草也在人们的橛头里屈服。我只是一株苇,与这些新时代的苇子站在一起。我们的根深深扎进土地,吸取营养,肥硕茁壮,是皇天垕土,是坚韧倔强让我们焕发了时代的风采。轻轻抚平那些尘埃,让一切回归它最美的样子,那个天然氧吧、天然的家园、天然的秘境。随着我来吧,去听听大洼的风声,无边无际的芦苇在风中轻轻吟唱;来吧,再去看看那些无忧无虑的鸥鸟,什么样的自由与快乐,能比过洁白的羽翼划过明朗的天空;还有,再去看看那一碧万顷的湖水吧,极目远眺,水天一色,只有丛丛蔟簇的芦苇倒映水中,那一定是它的心河里最美的倩影。
需要多久,才能融入一片土地?总以为我与那片神奇的洼地,有着无法弥合的距离。可当我把心化成一株苇,种在浩瀚的大洼,我终于寻到了心灵的故乡。
静静做一株苇,与大洼幸福守望。
2018年10月13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