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喜欢王小波的室友。
夏天里,只有我和他两人在宿舍,有一次我中午回宿舍,惊讶的发现空无一人的宿舍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锁。
原来住的另一栋宿舍楼里,曾发生过清晨上厕所几分钟的时间里,一间宿舍丢失三台电脑的事件,所以我很后怕,当下给他发了短信问他是不是没锁门,他很轻松的语气回我忘记了。
我想让他对这件事印象深一些,毕竟很多你以为万不会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就无可挽回了。就给他讲之前那宿舍发生的事情,他回短信问我那这边有谁丢过东西吗,原来早起的人有电脑偷。
我觉得有些生气,他语气里透着一股无所谓的样子,就好像我考虑的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一样。我给他讲事情真的发生了就无可挽回了,希望他能对这件事郑重其事一点,他回我呵呵。
聊天止于呵呵,但人心毕竟不会止于呵呵。到晚上,跟他把这件事两个人说开谈了半天,也算让他接受了我的想法。或许我这人有点神经过敏,但是我的确认为宿舍关门的责任是很重要的事情,但是让这件事印象于我更深的还是他的态度。
他讲他当时觉得我是要找他的茬,很小的一件事我却一说再说,觉得很不耐烦。而他又是一个和平的人,遇事总是让,不希望和对方硬碰硬,想用幽默的方式和对方化解问题。
后来我发现这其实是很普遍的想法,我有时也有过,但是后来仔细想了想却觉得很可怕。
幽默或讽刺?
还是回到这件事就事论事,我反过去翻他回我的短信,的确看得出他是在努力得调和气氛,在我想严肃的与他讨论这个问题让他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时,他都用很轻佻的回复带过去了,显得我再认真得去回复这个问题似乎不近人情一般。
但是仔细看他的回复遣词用句却都是带着一股嘲讽味道,一种站在高处对你的观点嗤之以鼻的味道。诚恳的说,他回避了问题,化解了问题,却并不像他所言是让,而是用一种不对等的话语权,用一种不平等的语调来羞辱对方。
你看——我对这件事都看得这么开了,还能用它来开玩笑,你还这么严肃,不是放不下,不是玩不起是什么呢?
来,让我们把这样的幽默扩展一下,分别往上看和往下看一下。
往下看,这万分像我们小时候对待父母老师的斥责时候的态度的进一步发展——大人在眼前喋喋不休,我在那踢我的鞋带想昨天晚上看的动画片——管你说什么陈腔滥调,都听了一万遍了,你有意思吗?
往上看,这又万分像我们的官员,下级的老百姓跑来向他提问,向他问政,他摆摆手说你不懂,好像你天生就跟他不在一个智力层面上,永远无法理解一些事似的。
是什么让我们之间的交流变成了这样?
姑且让我把这样的“幽默”称之为一种冷暴力。
“不解释”这样的词在网络上越来越流行,一言不合,我们越来越习惯于情绪上升,理性退行。
普遍层面上,我们都希望自己的话语充满力量与智慧,希望自己可以说服别人。有好多人喜欢杂文,喜欢演讲,而杂文和演讲恰恰是充满幽默与讽刺的,因为他们的目的本来就是让人觉得有吸引力,有张力的文章才有读者有观众,有观众他的思想才能传播。
可是我们是否忘记了,杂文和演讲都是用来对抗更大的体制的武器——体制面前,个人无法正常与其平等交流,只能寄望于攻击性强一些,尖锐一些的东西,去刺穿厚墙。
但在和朋友之间的平等交流中,我们有必要使用这样一种有力的武器来武装自己吗?
我不禁觉得有些可笑——幽默讽刺,本来是人为了在不平等的话语权中保有自己的骄傲来对抗不平等的武器,却在被滥用的冷暴力中,成为个人彰显自己精神高位的良器。
伏尔泰说:“我不同意你说的每一个字,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
这样的冷暴力,虽然没有强行禁止对方说话,但本质上确是对对方有和自己一样可以表达观点的权利的蔑视。
如果你不同意我说的话,请言之有物,请诚恳得与我交流,我只是希望得到一个作为和你一样的言者的尊严。
今天又碰上这样的冷暴力,有感。7.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