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枫真的骑着一辆咣当作响的破二八自行车,载着我跑遍了清湾新开的几个小工厂。他熟门熟路,跟门卫、招工的人事都能搭上话,打听消息,递上我的简历。阳光很好,风把他的长发吹得向后飞扬,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挺直的鼻梁。他后背的T恤洇出汗迹。看着他穿着人字拖踩单车的背影,竟也有几分奇异的潇洒。那一刻,我恍惚觉得,这趟“顺路”的旅程,似乎真的有了某种并肩作战的意味。
下午,他载着我去了更远的乡下。江边,一栋灰扑扑的、没经过任何装修的自建楼房杵在那里。那是他奶奶家。
“奶!来客了!”他喊。
奶奶是个干瘦的小脚老太太,眼神却清亮,拉着我的手笑眯眯地看了又看,用难懂的方言絮絮叨叨,往我手里塞刚摘的西红柿。
江枫拉着我爬上粗糙的水泥楼顶。视野豁然开朗,浑黄的江水在脚下奔流,浩浩汤汤,沉默地涌向看不见的远方。对岸是青翠的山峦。风很大,吹得我们的衣服猎猎作响。
“烦了,就来这儿。”江枫迎着风,眯着眼,长头发胡乱飞舞,“看这江水,啥破事都能给你冲走。”
我们并排坐在还有点烫屁股的水泥地上,看着江水流淌。他没问我为什么毕业急着找工作,没问我为什么心事重重。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讲他小时候在江里摸鱼差点淹死,讲这楼是他爸当年一砖一瓦垒的梦想。我听着,心里那片焦虑的褶皱,好像也被这江风吹平了些。
他父母中午不回家吃饭。第三天,他拽我去逛喧闹的菜市场。他在腥膻的鱼摊前煞有介事地挑拣,跟菜贩子讨价还价,然后拎着一条活蹦乱跳的草鱼和一把青翠的小葱,宣布要给我露一手。
厨房里油烟弥漫。他系着不合身的旧围裙,手忙脚乱。刮鳞剖腹,动作笨拙得可爱。鱼下了锅,油花噼啪四溅,他吓得往后跳。最终端上桌的,是一条半边微焦、半边还泛着血丝的红烧鱼,咸得发苦。
“失误,纯属失误!”他嘴硬,耳朵尖却红了。
我却吃得很香,就着蒸得有点夹生的米饭。那是我那段时间以来,吃得最开心的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