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多年前的老家,房子是用茅草盖的土房子,土房子前有一块质地均匀的磨刀石和一台石磨,磨刀石是爷爷从山上搬回来的,说是为了使用方便,庄稼人嘛,不愿花时间到处去找石头磨刀,有多余的时间,也是和地里的庄稼相处。自从被搬回来的那天起,这块磨刀石似乎就成了爷爷的把兄弟,天天相处,门后放着的割麦子的镰刀越来越锋利就是很好的见证,更有甚者,在家里人的心中,磨刀石似乎就是爷爷,爷爷似乎也就是磨刀石,互为彼此的象征。至于石磨,同磨刀石不一样,它是奶奶的象征,而且功劳可大了呢。听奶奶讲,父亲他们那一辈的六个子女,能吃不带糠的米、细致的玉米面粉、汤圆粉……健健康康的长大,全靠这台石磨。当然,奶奶尚未提及自己的功劳。与此同时,奶奶还是这台石磨最多的使用者,因为在那个年代,家里的男人都是下地或者管些他们该管的事,但这些事绝不是关于舂米做饭,一个家庭的“运营”是有明确的分工的,所以奶奶自然就很“荣幸”的获得了石磨的使用权。后来,父亲成年,娶了母亲。于是,奶奶在“指导”了母亲几年石磨使用工作之后,就“退休”了,母亲便成了石磨的“新任主人”,但和奶奶“在任”时不一样的是,在我两个兄长差不多10岁的时候,我们家买了机器碾米机,石磨便和奶奶一样,从“岗位”上“退休”,而磨刀石,也从“人生辉煌阶段”慢慢的到了“年老不谙世事”阶段,磨刀石和石磨依次退休了,爷爷奶奶也更老了……
直到后来,我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也已经成年,爷爷去世,磨刀石失去了“退休”后剩的唯一光泽,在提倡机器化的时代,它最终被父亲般到了土房子外的平地上,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再没人去过问过它,磨刀石的时代彻底结束,一段岁月似乎也跟着结束了。爷爷走后,奶奶和我们住,土房子便空置了,土房子前的石磨,从“退休”后起,便被青苔一寸一寸的覆盖了,靠外的磨沿被房沿水冲刷,比里面的矮了一截,就像爷爷和奶奶,一个先离开,一个紧随其后,却是都走了……
接到父亲来的电话,是在上周,做好请假工作,我便火速的搭了最快的车往回赶,到了老家,我没有见到奶奶,只见到放在灵堂中间冷冰冰的棺材,我知道,奶奶这次一定是“出门”了,出了一趟永远不会回来的门。“先去给你奶奶烧点纸吧”父亲说,灵堂里,奶奶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像极了立于土房子前的石磨,没有声音,没有情绪,甚至没有呼吸,一时间,我有些不习惯,不习惯这种安静。以前每次回老家,刚到家门口,第一眼看见的都是站在石磨旁等待我的奶奶,可是这次,只有石磨,而石磨旁的人早已告别而归。
处理完奶奶的后事之后,我和父亲商量着,把石磨移到棚房内,再把当年搬走的磨刀石也搬回来放在那里,这个足够大的空间,完全容纳得下这两样东西。看着棱角圆润的磨刀石和左右不对称的石磨,平时感情粗糙的我却一阵鼻酸,“爷爷奶奶都还在这儿呀!”“傻丫头”身后父亲的声音响起……是啊,好傻,居然不懂故人存于心中这个道理。
回城之前,我又去了一趟土房子。颓圮的矮墙,长满了各式各样的杂草,一旦有人踏足,便争相的宣誓“领土主权”,人脸大的小窗上,已经结满了蜘蛛网,强势的蜘蛛,也在扩充自己的“统治范围”,于是,连儿时玩耍的秋千都被它密密的网覆盖了,心里失落却也暗自庆幸,失落童年“乐地”模样已变,庆幸的是幸好把石磨移走了,不然,谁知道又得饱经怎样的风霜呢?这把庆幸,是在奶奶走后的这段日子里唯一的一次小欣喜。因为我知道,保护好石磨和磨刀石,就像保护好爷爷奶奶,保护好乡村生活的痕迹,保护好记忆,保护好这种稀少的纯粹……
如果把一生的时间比作一条路的长度,那从开始到现在,把岁月推到路上的都是时间,时代越来越大的变化,越来越淡的旧时味道,我置身于其中,似乎也越来越患得患失,这种感觉的由来是我怕我想伸手抓住旧时记忆的时候却无从下手,为了避免自己的这种患失感越来越强,我决定在以后的时间里,停一停我匆忙的脚步,用心的呵护着家中“双宝”――磨刀石和石磨、呵护着爷爷奶奶留下的“岁月财富”、甚至更多将要遗失的东西,留住岁月的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