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火车站,公交车载着我们一路摇摇晃晃地往南边的郊外驶去。初时两旁还能看到一些新旧参差的楼房,大约驶出大约三四公里后,人烟渐渐稀少,越往南走,路上越发荒凉起来。
可能是因为乘客稀少的缘故,司机漫不经心地有一阵没一阵地报着站名。
“三公里到了啊,有人下吗?”
“五公里到了啊,有没有下的?”
......
我疑心自己听错了,悄悄地问秦晓,“这是地名?”
秦晓笑了笑,说道:“是啊。我们就在九公里呢。”
哦,这地名听着倒新鲜,可也真够敷衍的。
坐了五个多小时的绿皮火车,我有些疲倦地靠在秦晓的肩头,开始闭目养神。
然而只是睡不着。
这个我全然陌生的城市,没有意外地话,将会是秦晓和我未来的人生归宿。在这举目无亲的孤独的异乡,命运又会将相依为命的我们带向何方呢......
正在胡思乱想间,秦晓忽然轻轻地拍了拍我,低声地说道:“初夏,醒醒,快到了。”
我睁开眼睛一看,果然,已经能看见前面大片的厂房了。
顺着公路蜿蜒而下,辽阔的厂区一眼看不到头,高高低低的灰扑扑的厂房连成一片,大大小小的烟囱高耸林立......
看这规模确实不一般,难怪秦晓说当地人托尽关系挤破头也想混进来。
下了车,秦晓拎着行李,拉着我穿过马路,再爬上一段缓坡,视线一下豁然开朗——大片大片地生活区依山而建,商店、饭馆、菜市场、派出所、消防队、医院、银行、招待所等一应俱全,完全就是一个自成体系的小镇。
“你看,这就是厂办。”秦晓指了指林荫路旁一栋四层的其貌不扬的办公楼说道, “这里是整个生活区最中央的位置。这片生活区很大,别看我们刚刚经过的地方很多,说起来,也才走了不到一半呢。还有三村、四村,那两片大的生活区,离这里有点远,得乘车穿过厂区,往里面再走四、五里路才到呢。改天,我带你往那边逛逛去。”
秦晓一边走,一边向我介绍道。
我们穿过厂办门前的公园,一路向东,刚拐上一条坡道,迎面走来两个人,一个年轻的男人大声说道,“我估摸着你们差不多也要到了,正好出来迎一下,没想到还真这么巧。”
“啊,可不是呢。”秦晓停住了脚步笑道,“初夏,这是阿兆,还有他的女朋友童童。我在信里和你提起过的。”
哦,原来他就是秦晓常提起的那半个老乡啊。
我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
阿兆高高瘦瘦的,举止潇洒。童童则生得十分纤巧,清秀可人。
真是一对璧人。
“我正想着送初夏上去,再叫上你们一块去吃饭呢。现在正好,先去祭个五脏庙,再送她们回去好了。”秦晓笑着说道。
于是,我们四个人又折返回来,在菜市场旁边找了一家小馆子坐下,点了四份褒仔饭。
大家喝着例汤,等着上饭的功夫,阿兆先提起了分配的事。
他是有些发愁的。三个月培训期眼看就快结束了,最终会被安排去哪里,心里一点底也没有。毕竟他是少数的由S厂在本地技校招聘进来的外省人,在这里没有半分人脉,好的岗位自然是轮不上他。要是万一被分配到工作环境差的熔炼或破碎车间去,到时三年合同一签,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日子该多么难熬啊。
秦晓一早就已从人事处那里知道了自己的分配结果,所以并不担心,只附和着阿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发着牢骚。
童童听了一会儿,不耐烦地打断道,“不是给初夏接风吗?快别提这些烦心事了。”
我感激地看了童童一眼。她轻轻地朝我笑了笑,“初夏,你来了太好了。我都快无聊死了。”
“房子找得怎么样了?”阿兆问道。
“哎呀,忘记告诉你们了。已经托人租好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去看。小谢今天清早就把钥匙送过来了。你们等会也收拾一下,今晚就搬过去吧。”秦晓拍了拍额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边工作好找吗?”我赶紧插话问道。从火车站一路行来,这事一直压在心头。
阿兆和童童对视了一眼,闷闷地说道,“估计有点难。这里离市中心并不近,往返就一趟公交车。晚上6点半就停止发车了。要去市里找工作,除非在那边租房子。”
“市里也就那样啊。”童童抢过话头来,“就只那条步行街还算热闹。这三年里,每逢周末,我们来来回回都快把那条街给踩烂了。除非象小邱他们一样,去周边县区的工厂里上班,但那样,又离这里太远了。还不如去广州呢。”
“所以,最好是天上掉馅饼,在这里找个事做,那就完美了。哪怕是个临时工呢。”童童又加了一句。
我听了心里一沉,转头看了看秦晓,他悄悄地朝我使了个眼色,递了一双烫好的筷子过来。
“别担心。慢慢来。都有我呢。”说完,秦晓故意拍了拍胸脯,”看,这里宽厚着呢。”
这略带夸张的动作引得阿兆和童童都笑了起来。我也不好意思地哧哧地笑了。
九公里,会是我二十四岁以后的人生一个全新的开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