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很少专门写父亲,不敢写,父亲在我心里是一本厚重的书,不敢随意翻,也翻不完。

      父亲伴我32年多,于2014年走了。他走后的那一年多,我的脑袋经常是懵的,无所谓喜乐伤悲。最后让我彻底明白一个词的含义:如丧考妣!

      父亲在很多熟识的旁人眼里,他不是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年纪小的时候,我也这么认为。

      父亲是个手艺很不错的鲁班弟子,经常早出晚归,家中还有六亩多地,日晒雨淋,很是辛劳。可就算如此,家中根本经常揭不开锅。二十一年前,奶奶还在,奶奶和父亲的年纪相差很大,父亲才四十多岁,奶奶就九十好几了。奶奶是个长寿的人,虽然想吃餐肉都可能要等好几个月,每天南瓜咸菜,可奶奶就是长寿。终于在一九九七年,奶奶走了。

      奶奶得了一点小病,可就是不愿治疗,她说她活够了。其实她不想再拖累父亲,因为我刚上高一,在学校经常连4毛钱一餐的菜都买不起。不要说给奶奶治病,生活都是问题,父亲根本负担不起。

      在湖南双峰老家,老人过世,是要花很多钱的!父亲是个实在人,奶奶的丧事冷冷清清,根本没花多少钱。这个在我心里一直难受了很久,觉得父亲没有照顾好奶奶,连奶奶的最后一程都没送好,不是一个好儿子。

      奶奶临终时,最放心不下的是我这个唯一的香火,怕我受冻挨饿!总是在床上背靠枕头,含泪向天呼喊:梅香妹几,快点回来咯,我要走了,你的崽冇哪个管勒……

      梅香是我的母亲,脑袋有点不清醒,在我很小的时候出去玩走丢了,过了二十几年才被我接回来,在没有回来前,长什么模样我都记不得。中途听说,父亲去涟源桥头河找了两天,没有找到,便回来了。后来我的外祖来质问,为何才找了两天就回来了?父亲说,家有老母,八十好几,四个小孩要读书,要赚钱……

      后来有人见我日子过得很不好,就在我眼前埋怨,道是我的父亲当初没有及时寻回我的母亲,才让我这个做儿子活得如此艰苦。当时我也这么认为,父亲不是一个好丈夫。

      父亲天天做工(建房子),却经常连我和我姐们的学费都交不上。终于有一天,我鼓起勇气,质问父亲。父亲说把工都送掉了,我继续质问:家里都揭不开锅了(经常油盐都没得吃),为何还要把工送掉?父亲说,别人辛苦一辈子,才建了一座房子,没有钱,还要欠账,就送掉算了!很长时间,我都认为父亲傻得很,别人都建洋房了,我父亲还要把辛苦的血汗钱赠送掉,家里都揭不开锅,根本就是一个不顾家的父亲!

      那时候,其他同学每月生活费最低标准150元,而我却是30元或者40元,甚至没有。那时候,我非常地不理解我的父亲,对外人这么大方,对家人却如此苛刻!

      可是,却锻炼了我吃苦耐劳的本事,为了赚生活费,去餐馆端盘子,洗碗,炒菜;为了5毛钱,帮同学值日,擦黑板扫教室;跟着父亲去做小工,慢慢地做大工,赚取学费;很小便成了生意精,倒卖水果,卖冰棍,采茶采药卖,为了赚点轻松钱,硬是把一个呆板的人变成了一个琴棋书画样样都会的才子一般的人……硬生生地把一个说话结巴的人变成了一个说话像机关枪的人,把一个懦弱的人变成一个到哪都饿不死的人!

      后来我想通了,父亲应该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最起码生性善良。他并不是不能做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而是时代的烙印太深了!父亲年轻时还算是一个富家子弟,那时正好提倡学雷锋(我估计),所以父亲为人非常大方。我不怨,虽然很苦,但那时候家家户户都苦,当然只是我家更苦一点!

      同样,父亲和奶奶一样,临终最放心不下的也是我,于是他把我托付给了我的岳父。

      父亲轻松了,再也不用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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