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营商21楼的椭圆形会议室内宽敞又明亮，会议室的穹顶是专门做的圆顶，圆顶中间是发着蓝色光的运营商logo，像两只扣住的手；围绕logo一圈圈散开的灯带，一共三圈，将圆顶装饰的大气又美观。
今天是运营商的董事长周例会，因为刚好临近6月底，所以今天的会议显得格外重要。除董事长、总经理郑怀远、副总经理李陈阳、张晨、朱波、陈琳，纪检书记杨波等全部到会外，办公室、财务部、战略中心、纪检室、巡察室、采购中心、法务部、人力部、市场部、政企部、网络部等部门的一把手也全部到会；另外还有办公室一位工作人员负责今天的会议纪要。今天的会议议题有五个：一是总经理传达省委经济工作会议精神；二是总经理带头学习、强调全党开展深入贯彻中央八项规定精神重点，并作下一步工作布署；三是张晨副总经理汇报25年计划建设工作进度和市场经营情况及相关决议事项；四是陈琳副总经理汇报25年上半年政企市场的经营情况及相关决议事项；五是人力部汇报直属机关主管选拔方案和破格选拔方案。
今天之所以各个部门的一把手能齐整整的参会，除了是董事长例会外，更重要的是今天要讨论主管的选拔方案。这个本应该在24年底就形成决议，25年年初就要开展的工作活活拖了半年。虽然各部门一把手及有主管候选人前期已从各个层级各个维度做了很多工作，也准备了很久，但绝对不能在规则上丢了主动权。然而偏偏郑怀远到西蜀省任一把手后，紧紧的将纪检和人力两块工作抓在手里，人力部总经理曲晓华是他亲自换上去的，为人谨慎得很、口风又紧，可以说各个部门总经理为了自己部门主管的选拔上至班子成员、下至部门成员均做好的工作，唯独人力部曲总那里一点办法都没有。
运营商是一个具有极重人情特色的企业。按理说人事应该能者上，以能力、贡献和业绩为衡量的主要指标。但是什么是“能者”，这是一个可以主观也可以客观的标准。比如一个企业、一个部门要做好、做成一件工作绝对不是靠一个人的单打独斗，那么团结群众、组织能力强这些主观条件就可以派上用场了；再比如证明一个人工作能力强，上级认不认可很重要吧，上级不认可证明你方向不对，能力没有用到点子上。等等此种，所以在运营商系统内能成功上位，前期的铺垫工作、准备工作太重要了。
8点半，正点上班时间。郑怀远走进椭圆会议室，参会人员已全部到齐。他上身一件雪白的衬衣，没有一点辙痕，下身一条深色的西裤和黑色皮鞋，他没有任何表情，自己拿着茶杯、笔记本和一叠文件，径自坐在了椭圆会议室最上方的位置。原本稍显热闹的会议室因为他的到来顿时安静下来。郑怀远坐下后没有看向任何人，也一声不吭，他将茶杯摆放在右上方，将笔记本打开、将那叠文件也整齐的梳理开，然后整理了一下胸前的党徽，缓缓开口道：今天的会议由我主持。开始前，我先给大家讲述一个基层员工在高海拔地区开展工作的情况。郑怀远讲的这个基层员工会议室里无人不知，因为在此之前，郑怀远已要求直属机关市场、政企、网络、办公室等部门主要领导到该地区去学习过这位同志的先进事迹。今天在这样的会议上再次提出来，“基层”二字别有深意。
郑怀远用了两个小时宣讲完了基层员工的事迹、省委经济工作会议精神和学习深入贯彻中央八项规定精神重点，又花了40分钟部署了全公司深入开展贯彻八项规定的下一步工作，主旨就是要将“贯彻八项规定的自查自纠专班”规格提高，调子也要提高。将近3个小时的会议上大多数参会人员有点坐不住，但他们越发觉得今天的会议内容有些不同以往的味道，好像……好像要“搞人”。
到张晨副总经理和陈琳副总经理汇报经营情况以及决议事项时，大多数的部门主管开始蹑手蹑脚出会议方便或者到会议室外抽烟看手机。两位副总经理也明显带着些许情绪，汇报经营情况时没有重点的将数字读了一遍，把决议事项抛出来后也未作过多的阐述和说明，所以市场部和政企部的所有决议在本次会议中一项也没通过。
终于到了今天的重头戏，人力部曲晓华汇报直属机关主管选拔的方案。直属机关各部门总经理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准备好好过一下这个方案，对不利自己下属的规则尽全力调整。只见曲总还在介绍运营商直属机关当下的主管结构和人事背景时，郑怀远却起身走出了会议。李陈阳、张晨、朱波、陈琳几位副总经理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纪检书记杨波，杨波微微含笑的颔首看自己手中的文件。会议室里依然只有曲总汇报方案的声音，但会议里由眼神发出来的各种波却挤满了会议室，有的关系好的部门总经理间一个眼神，不动身体任何器官就能理解彼此的意思。
15分钟，曲总已将方案全部汇报完，但郑怀远还没回来。李陈阳总主动开口对做会议纪要的工作人员说，去请一下郑总。但他并没有等郑总回来的意思，他直接开口对会议室众人说，人力部的主管选拔方案很好，规则很公平，并且创新的取消了岗级的限定，给了更多员工机会，大家都说说自己的意见。李总之所以抢先开口，就是想在郑总还没有回来前，形成一个决议，最后逼着郑总点头同意。
财务部总经理李华心领神会，第一个开口道，这个破格方案里将主管年龄限制在45岁以下，这一点对有资历且对企业贡献大的员工不太公平，希望不要设年龄限制。政企部林浩然总经理第二个发言，他部门要的主管名额最多，他说：我同意李华总的意见。另外，本次选拔总共名额只有8个，但是方案里要面向全省选拔，这太费时费力了。他本想说选不到部门想选用的人才，但转念觉得不妥，在这种规格的会议上最重要的是与更多人取得一致，所以他用“费时费力”暗示那些有主管需求的部门——这件事不能再拖了。随后，市场部、网络部等几个部门的总经理也发表了一点意见，大致与李华和林浩然的意见一致。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郑总还没有回到会议室，连去请他的工作人员也没回来。李陈阳总心里有些恼，本是想形成一个决议，等郑总回来就表决通过的，但做会议纪要的人也没回来，刚才大家说了那么多，跟私下讨论没什么区别。奈何手机锁在门口的箱子里。他的直属下属战略部总经理王炳仁心领神会对人力部曲总说，曲总，刚才大家讨论的意见已经基本明确了，你看你是否可以对这四点意见进行调整了？
曲总微微一笑，露出女性特有的从容，似乎这一切都是她预料之中的。“李总、各位领导，本次破格的限制、全省选拔、学历的要求、选拔的方式都是人力部通过调查问卷向全省员工调研，结合新时期市场变化后形成的方案，具有普遍的群众基础和发展的意义。”曲总说。
曲总话音刚闭，纪检书记杨波突然开口说：“同志们，人事选拔不仅影响企业未来的发展，更关乎企业公平竞争的文化和廉政的作风。在这里我不得不向大家讲一个我曾经在西南省任职期间发生的一件案件，西南省某退休领导子女，通过关系进了西南省运营商，在机关里仗着自己的背景大搞腐败，不在业务上用心钻研反而通过送礼、请客吃饭、讨好卖乖拉拢企业高、中层干部。被带病提拔后，仍然“不务正业”，还变本加厉搞官僚主义，工作上说套话、说漂亮话就是不干实事，弄得下面员工苦不堪言。最终这个人在前年中央巡视组巡视期间，被举报，纪检监察部门察出他前后在西南省运营商工作的十五年期间行贿50余人，拉帮结派把国有资产当自己私产，违规用各种费用进一步拉关系等问题。同志们，真的是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啊！我认真听了本次人事选拔方案，在全党开展深入贯彻中央八项规定的时候，我们人力部能提出这么一个公平、公正的方案，我个人表个态，我同意。我认为这个方案的主要目的就是要在公平的前提下选拔能干事、敢干事、干实事的人才。”
杨波讲完，会议室死寂一片，直属部门的总经理们没有一个再讲话，几个公司副总倒是想说什么，但似乎又觉得纪检书记已经将调子定到廉政上来了，要说的话如果没有落在问题的七寸上还不如不说。
此时会议已经进行了快5个小时了，一楼食堂为领导们留的餐食也是热了又热，会议室外存放手机的保密柜被手机震动了4个多小时后一点动静也没有了。郑怀远带着来请他的工作人员突然推门进来，会议室里的众人像得救一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大家心里虽然不快，但都半推半就的接受了今天会议的决定。整场讨论看似郑总一句话没有说，看似充分民主，但只有参会的人知道，他们只是这场讨论的道具，无论他们有多少意见，最终结果都不能改变。
郑总坐回自己的座位，对众人抱歉道处理了一个集团的紧急事务。然后转头问向办公室主任江涛，会议议程是否结束了，江涛作出了肯定的回答，表示大家对直属机关主管选拔进行了“充分”的讨论，现在可以举手表决了。只见郑总率先举起了手，随后是杨波书记、陈琳总、张晨总，办公室、财务部、纪检室、巡察室、采购中心、人力部、市场部、战略部等部门的总经理，最后直属机关主管选拔及破格方案以12比5的表决通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