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倒“四人帮”后的这两年,农村的经济也有了一些小的改观。特别是安徽小岗村的经验在报纸上刊登出来后,在全国各地的农村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龙树村的刘大虎他们也听说了人家的事迹,他们几个比较有想法的村里的带头羊心里都有些跃跃欲试的冲动,特别是想到聂明远现在在省里也是实权派人物,就算是搞出些不合拍的动静,到时候也最起码有人替他们说话。
所以龙树村的老少爷们多少都盼着聂明远能回村一趟,好歹也是龙树村的荣耀。
1980年1月中旬的一个早晨,阳光明媚,和风流畅。聂明远在玉溪县委领导的陪同下终于再次踏上了这片和他的生命和命运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土地。
寨子里是早在三天前就接到了上级的通知。各家洒扫庭除自不必说。杀猪宰羊备酒烧炒烹炸的工作也早已安排妥当,可以说是万事具备,只欠大人物的降临了。
车队一进村口,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叮叮咣咣的喧天锣鼓声就把迎客的喜气氛围搞得热闹异常。两组花枝招展身着艳丽裙装的姑娘少妇在道路两旁载歌载舞……美得令人目不暇接,你不得不慨叹云南的钟灵毓秀地杰人灵是天下罕见。
握手、拥抱、嘘寒问暖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一番客套喧哗过后,全村老小在老龙树底下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老龙树万年青今天也是焕发了青春,树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彩带远远看去像迎风招展的经幡。陪同聂明远一起来的县委领导做了热情洋溢的简短讲话后,就快快地把今天的主角聂明远推上了前台。
聂明远今天从踏上龙树村热土的那一刻起心里就可以说是五味杂陈,激动、羞怯、惆怅、感慨……心中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百感交集。该他说话时,台下是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他稍微平息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满腹深情地大声说道:“乡亲们,我衷心感谢大家对我的厚爱。我聂明远是喝金水河的水长大的,是在老龙树的庇护下拔节长的个儿,是在大伙儿的呵护声中健康平安地活到现在。我永远是党的儿女也是龙树村人民的儿女,今后不论我走到哪儿都不会忘记龙树村的村民是我的衣食父母。今天我在这里给大伙儿提前拜个早年。”他说罢话,退后两尺,对着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顿时,潮水般的掌声又淹没了一切。
会后,老龙树下就举行了十多年都没有搞过的聚餐活动。为了体现县领导的亲民理念,领导们也都分散开来和大伙儿同桌共饮,真是其乐融融,不亦乐乎。
妇女们、孩子们、老人们都找着自己投口味的同伴儿坐在一起,聊天、敬酒、嬉戏、玩笑……领导们也与民同乐显得亲民、爱民,心情欢畅。
忽然从不远处的小竹林里跑过来一位披头散发,神情恍惚,举止怪异的女人。她手里拿着一节柳条,追逐着一群孩子,大笑着,斥骂着,完全如入无人之境。最后直朝餐桌跑来,见什么抓什么。几位县领导看到后都惊呆了,他们都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村民们都认识她了,她就是失去儿子后,发疯了的银花。刘大虎见情势不对,立马过去,牵起银花的手,端了桌上的一盘卤菜,哄着银花回家去了。
银花一边走着,一边开心地用黑乎乎的手往嘴里塞着刚才从桌上抓来的饭菜。她狼吞虎咽地吃得很猛,不一会儿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又把刚吃进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刘大虎耐心地边拍着她的背边哄着她,渐渐地走出了大伙儿的视线。大伙儿窃窃私语了一阵,又恢复到了刚才的热闹氛围中去了。
刚才的一切聂明远全看在了眼里。银花和三年前他在村里时已经大不一样了,她那红润饱满的脸颊和风姿绰约的身材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空洞的眼神和形销骨立的身架。她瘦弱得像一片秋风中的树叶,好像随时都会从树上飘落而去。
聂明远的内心像被人用锥子狠狠地扎了一下,尽管他已在官场历练多年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稳气质,也没有人从他脸上看出蛛丝马迹的细微神态,但他在内心已经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那就是一定要出钱为银花找医院治疗。
那天晚上,聂明远把陪同的县领导打发走之后,他就住宿在了前支书贾来福家里。
那一夜,老支书家的灯彻夜未熄,龙树村的乡亲们和他们村的贵人聂明远从针头线脑到分田承包聊了整整一夜。
他们听到了福音,看到了希望,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