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潜隐一族的“鬼忍”,作为获得了诅咒力量的忍者,我神出鬼没,杀人于无形,同僚称我为“绝影”,敌人称我为怪物。
而现在,我背叛了组织,站在浅井面前——那个从贫民窟中收养了作为孤儿的我,并教会了我各项本领的人,他曾是我的救命恩人,对我有着养育之恩。
当下, 他正端坐于前厅正中央的橡木禅椅上,惨白的灯光映得他脸色阴冷,我那些昔日的族人们护卫身旁,身着与他们往日全然不同,且毫不相符的金属面罩与冷银色的护身衣,显得格外冰冷陌生。
不管是不是我的幻觉,他们的面容都扭曲似鬼脸——不,他们已经不能算是我的族人了。
浅井欺骗了我们,背叛了我们一族的理念,抛弃了我们潜隐一族应有的荣耀,而追随了他的人也已不能算是我的族人。
他应该很期待我能如他愿,依照约定,在任务结束后乖乖自杀。
我冷冷地凝望着他,高高举起的刀,最终并没有刺向我的腹部,只是被狠狠扎入了地面。
浅井果然脸色一沉,那些昔日的同僚立马凶狠地扑上来,将他们原来对付敌人的手段,用在了我身上,狠辣果决。
我冷笑一声,抬手丢下一枚烟雾弹脱身。
弥漫的白烟瞬间吞没视线的最后一刻,我看到浅井的身影依旧挺直,就如他曾经教导我那一个个普通的日日夜夜。
我要去寻找真相,再来决定是否裁决浅井。
我要搞清楚,我所作的牺牲是否真的有意义。
“慎忍 · 浅井”,又被我们尊称为“浅井大师"。
犹记当年,在那个还不知道死为何物的年纪,我正在那开着天窗的小破落屋内,对着永远醒不来的父母饿得哭嚎。没有门板的门口映出了一道挺拔的人影,浅井大师微低了下头走了进来,他俯首看着我,然后给了我一块巧克力。
从此,我就成了他族中的一员,我的名字就成了“洛拉”。
在潜隐一族中,有不少与我相同背景的族人,都是这样被他所收留,得以走出贫民窟,不用再愁温饱。
与之相应的,是为他完成各种刺杀交易,从而帮助组织获取巨额资金。
大概是因为我拥有某种天分,他格外照顾我,给予了我更多教导和学习机会,将我培育成为一名优秀的忍者。
在我正式出师的那天,他递给我一枚吊坠,那是一片黯淡陈旧的深灰色金属叶片,似乎被特别处理过,表面粗糙,光线投射在上面也仿佛被它所吞噬,看起来十分不起眼。
浅井大师告诉我,这是带回我的那天,挂在我脖子上的,我的父母虽没有留下什么,但叶状饰品向来寓意着活力与成长,这足以说明他们对我的爱。
在那个特别的时刻,他希望以此来祝贺我,同时表达对我未来的更多期冀。
原本,我以为我的人生会就这样,像其他前辈一样结束于某次战斗,或者功成隐退。
直到我们一族与军火商卡拉扬之间的矛盾爆发。
那是个难得无需外出执行任务的深夜,我正静坐冥想,窗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我睁眼,望向发出响声的方向。
渐渐地,那道响声变成毫不遮掩的急促脚步声,直冲房门。
我抓起一旁的短刀,悄无声息地翻至窗边,放轻呼吸,凝神绷紧神经,一手握紧刀把,微微出鞘。
然而临到门前,那脚步声却变慢了,我以为对方是在探查,正想着如何绕后袭击,只听一声重咳,我心里一揪,然后便是倒地的声音。
一冲出门,月光下,一道熟悉的身影倒在门前——是名穿着夜行服的同僚。
她口鼻不断溢出鲜血,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我刚要扶起她,掌心所触是她湿了一大片的后背,湿黏的液体瞬间透出衣服浸染我的手,我微颤着收回手,借着月光,确是稠稠的血液。
我飞奔送她至医疗室后,便前去面见浅井大师。
春末夏初,凌晨的风仍带着潮湿的凉意,我逐渐冷静了下来,一直等到天光微亮,浅井大师才传唤我进去。
昏暗的屋内似乎带着点寒意,我瞥见桌上一盏碎裂开的茶杯,茶水在桌面上蔓延铺开成一小滩。
浅井大师立在桌前,身着齐整的窄袖羽织,脸色阴沉,正仔细阅览着手上的一卷手书,见我进来,他将手书递给了我。
那是一道递送任务,但地点很熟悉,虽然我们每个人的任务独立不互通,但对我来说,这类任务并不需要取人性命或者获取重要物品,难度过小,这样的安排并不寻常。
我快速浏览完,静言不语。
浅井大师见我抬起头,缓缓道:“你知道这项任务的目的吧?”
“是为了确认近来几次刺探我们任务的老鼠。”
浅井大师点点头:“你知道是谁干的了?”
“我只是心中有点猜想。”
又是一阵沉默,浅井大师望着窗外,紧蹙眉头,我攥了攥手中的手书,按耐住内心的急躁。几分钟后,他深深叹了口气:“凌晨的事道三从医疗室出来后就告诉我了,时间紧迫,这种毒素我们暂时缺少相应的解毒剂,道三说你想接受诅咒纹身,来提取抗毒血清?”
“道三师傅说,可以只进行微量的试验性纹身,不会有太大问题。”
“你知道这个纹身被称为诅咒的原因吧?”
“纹身墨汁里含有沙冥花的萃取毒液,虽然会带来能力的强化,但最后会使人失去理智,陷入疯狂。”
“全面的纹身很少有人能撑过一个月,即便是试验性的,过往仍有人在数月后出现了毒性反应加重。这事要慎重。”他转过头,凝视着我,“现在组织不能承担失去任何一人的风险,尤其是你。”
“我……很清楚。”
我下意识地向下瞟了瞟,手心冒出的汗水浸湿了手书,我低头将它重新卷起,收入怀中,指尖处传来冰凉坚硬的熟悉触感,是那枚叶状吊坠,摸了摸它,我的心神莫名安定了些:“您不用担心我,我知道……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不小心被蛇咬过。”
记忆中,那是一条细小的竹叶青,青翠光滑的鳞片中,一双橘红色的眼睛像在翠玉中镶着的两颗宝石,惊艳我的同时,它惊惶地咬了我一口,便迅速溜走了。
我被紧急送去了医疗室。
浅井大师与老药师道三一同赶到的时候,与道三一脸的着急不同,浅井大师脸色凝重下,似乎还暗含着什么,当时我以为是因为他为我的性命担忧,后面我发现,对于我异于常人的恢复时间,他并不意外。
“我知道我体质特殊,道三师傅说她只剩下不到两天的时限,时间紧迫,也许真的没人比我合适了。”
浅井欲言又止,摇摇头,朝外挥了挥手,示意我同意了。
我刚转身,他又叫住了我,声音低沉:“你了解……过往‘鬼忍’们的结局吧?”
我如何不了解?年幼时我曾无意撞见,那溅满鲜血,却仍狰狞扭曲的脸,那非人般的诡异笑声,即便自尽却仿佛仍在无尽狂笑。
那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以至于好长一段时间我夜不能寐,最终只能向那个温暖的怀抱,和温柔的声音寻求安慰。
“为了避免伤害组织,他们的终点都是自我终结,因此他们也被称作‘绝影’。”声音的嘶哑让我自己都稍稍吃惊,“但……我不认为我会走上他们的路。”
他又叹了口气:“那我不多说了,这次的任务看起来简单,实际存在一定危险,你递送的东西也很重要,务必不可大意。”
我点点头,迎着蒙蒙晨光向医疗室奔去。
任务完成得很顺利,尤其是浅浅纹了身后,虽然经历过短暂的发烧和头痛,恢复之后我的感官确实更敏锐了,远远就能感应到有一群不速之客缀在身后,我试着凝神细看,竟能在如此远超常人的距离看到他们肩上的徽章,我按住心中的杀意,甩掉尾巴送完东西后便悄然返回。
“是卡拉扬的凯撒军械国际,虽然有几名是黑森安保公司的雇佣兵,但核心人员带着凯撒公司武装队伍的赤盾徽章。”
浅井大师如松般笔直地坐在禅椅上,微阖双目,听完我的汇报,他面无表情,又静坐了半晌,方睁眼,放下双脚,唤来侍从:“准备下,要去找卡拉扬——等等”一顿,他迅速拿起桌上的一张便签纸,写了几行字,又看了一遍,叠好收进怀里,走向我:“你情况如何?有什么不适吗?”
我摇了摇头。
他叮嘱道:“你多注意,有任何不对就找道三师傅,他经验丰富。”见我有些心不在焉,又拍了拍我的肩:“解药的问题我会找卡拉扬交涉,你先去休息。”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便回到我的冥想室,盘膝落在坐垫上,数息稳神。
过了整整一日,夜深了,浅井大师方带着淡淡的酒气归来。
我停下回寝的脚步,远远听到他向身边的人交代着:“……这个信息去核实下……他们关系不一般,这点要抓紧调查……该死的卡拉扬……”
交代完毕,他独自回寝,似乎觉察到了我的目光,他稍一驻足,往我的方向略一侧头,却很快便踏入房间,合上了门。
我以为这不是一个向他询问的好时机,但我错了,因为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经常一脸冷峻地着装外出,道三师傅也时常不在,与之相应的,族人们似乎闲暇时间变多了,只是没人为多余地休息时间而高兴,组织内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
直到几周后的一日清晨,他终于又亲自传唤我过去。
屋里,他内着直筒浴衣,外披一件简单的羽织,脚踩的木屐湿湿的,在地上留下了几处淡淡的水印,一旁的桌上,他的佩刀无铭横放一角,通身漆黑。
这一次,他交给了我一个标志为警告的任务,对象是卡拉扬。
离开时,我看到他屋后原本碧沉翠润的竹林,只剩一节节切口尖锐的断茬,和一地凌乱的节枝碎叶。
我知道,这与其说是一种警告,不如说是一次深深的威胁。
果然,床头的信封,会议室里两名受伤的高层核心人员,和被转移至办公室的核心数据,尤其是墙上血红醒目的“或者交易,或者……”,都深深刺激到了卡拉扬。
不到三天,他就集结了他的武装队伍,加上黑森雇佣兵,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对我们的基地进行了猛烈的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