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朋友叫阿友,喜欢抖腿,我支持他做个快乐地抖腿人…
少年阿友
阿友打小喜欢抖腿,是从他爸那里学来的,小孩子都是有样学样的。
小时候,阿友跟他爸在一起吃饭,桌子上的汤会溢出来,酒会撒出来,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这饭吃的可热闹了,阿友喜欢这如敲锣打鼓般的热闹,吃饭时总是咯咯发笑,每当此时,他爸都会叹息:是谁生出来这个迟钝玩意!
阿友观察着爸爸抖腿的节奏,时快时慢。快时似自己打翻了装满黄豆的簸箕,泼洒到地上密密麻麻地跳个不停。慢时,如听着戏曲打着节拍。那时的阿友爱模仿,慢慢地就也养成了抖腿的习惯。躺着抖、坐着抖、站着也要抖…
阿友上小学时,在新疆打工的叔叔回到家乡。给阿友带来了新疆特产—葡萄干,那葡萄干的个头大,软糯香甜。阿友开心坏了,嘴上吧唧吧唧地吃个不停,腿也抖个不停。他叔叔不开心了,呵斥他:“男抖穷,女抖贱。这么小就养了一身农民的坏毛病!”
阿友吓得一哆嗦,腿抖的更快了…
他不知道“男抖穷,女抖贱”是什么意思,但他第一次知道抖腿好像不是一个好的行为,抖了就应该做农民。
叔叔斥责他,但他不讨厌叔叔。因为叔叔带来的那一大袋葡萄干不仅解了他的馋,还让他当了同龄人的老大。全部簇拥着阿友,簇拥着他的葡萄干。
…
几天后,叔叔要走了,与正在抖腿的阿友告别。“阿友,别总是抖腿,农民的坏习惯带到大城市会被看不起的。”
“大城市有很多葡萄干吗?个头特大的那种?”阿友刻意停下抖动的右腿。
“够你吃腻!”叔叔转身往村口走,走了很久很久,背影被夕阳拉的很长很长,阿友坚持着按着双腿,怕被叔叔再看不起…
直到叔叔的背影只剩葡萄干大小时,阿友又使劲抖起了双腿。阿友自言自语:我还是不吃葡萄干得了,不要那满口的软糯香甜,还是农村的生活更舒坦,想抖腿就抖腿,就这么决定了。
往后的很长一段时光,阿友在院子里的迎着夕阳,趴在只够放一个作业本的凳子上写作业,每写满一题,就特意留出一分钟的间隙,使劲抖抖腿来庆祝自己的成功。
抖腿一分钟,应该是阿友快乐享受生活的独特表达…
忙碌阿友
成年后,阿友在深圳的一个科技公司做销售,我也在深圳,就理所当然地联系上了。
我率先表达了想跟这多年未见的小学同学见个面的想法。
阿友执意要请客,我们约在了一个高档的早茶餐厅。他提早来了30分,我提早了10分钟。在这20分钟里他给我打了十几个催促电话。
“怎么了,这么急切要见到我这个跟你抢零食的老朋友?”时隔经年我初见阿友,毫无陌生感,依然是熟悉的、刻画于我脑海中应有的五官。身材却是肥了,与小时候的黑瘦有很大反差。
“时间就是金钱啊,我的生哥!”他盯着我瞅了一大会才反应过来,生硬地跟我握了握手,他的手有一些凉,有一些潮。
“有些时间是要专门拿来浪费的,浪费在有趣、舒适的抖腿时光!”我文邹邹地打趣他,毕竟抖腿的少年阿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阿友躲避了我的目光,愣愣一笑,笑的勉强。我敏感地察觉,这是让我结束话题的意思。
“服务员,菜都可以上了,快点的!”阿友安排我坐下后,直接扭头向服务员大喊起来。
“阿友,最近怎么样?”我对他这些年的经历很感兴趣。
“唉,出门讨生活,每天都很忙。”话间阿友只抬眼看过我一次,一直紧紧盯着手机屏幕啪啪敲个不停。
“生哥,不好意思啊,今天的业务真的有些多。怠慢你一会哈!”
“不碍的,大家都身不由己!”我虽埋怨他糟糕的时间管理,但也能理解在大城市生存的不易。
“阿友,还抖腿吗?”我执着于想把他从忙碌的状态拉扯出来,同乡见面本应该是轻快舒适的。
阿友放在手机上的手停了下来,抬起头冲我笑了笑。“早改正了,男抖穷嘛!”
他讲的很随意,随意的有些“刻意”。我总能从别人语调的细微变化中听出些端倪,我认定阿友很在乎“抖腿”的这两个字,是心中不敢揭开的伤疤。
在我和阿友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中,菜上齐了。八菜二汤,阿友着实一点也不小气。
“这有些浪费了吧,点了这么多菜。”我心疼他的钱,也心疼这即将要被浪费掉一大半的饭菜。
“咱俩这关系,能随便两个菜打发了吗?”阿友嘿嘿发笑,笑的自然很多,这是满足的笑。可能农村出来的娃,最怕的就是被认做小气了吧。
阿友难得放下了手机,一转眼功夫,将一盘干炒牛河消灭了大半。
“阿友,我记得小时候你家的葡萄干特别好吃。”
他嘴里包着食物,吐出含糊不清地接话“嗯嗯!”
他赶紧嚼完,来了兴趣。
“我叔叔从新疆的大城市带回来的,我总以为大城市的生活都如这葡萄干一样软糯香甜呢!”阿友说这话时,眼里有无奈,有失望…
“现在都不知道生活是个什么玩意了…”
阿友苦笑,失望到底!望着窗外有些呆了。
“滴滴”—手机的短信声又迫使他低下头,啪啪啪打起字来。一手操作手机,一手忙不迭地往嘴里塞食物。
十分钟不到,干炒牛河已经被阿友消灭掉。
“生哥,你别见笑啊,平时吃饭速度太快,习惯了。”
“今天还有客户要见,我先忙一会,你慢慢吃!”他望着我,渴望我理解他的身不由己。
“没事,都在一个城市,来日方长!”我安慰他,也安慰自己。
待阿友结完账,他与我道别,走三步低头看一眼手机。踉跄着走向自己的车或是公共交通,直到他走了很久很久,影子越拉越长,我才敢叹气,感叹城市的忙碌,人的忙碌…
再见阿友
我明白在一个城市的发小有多亲,我更明白“来日方长”可能就是再不相见。
同在深圳的我和阿友,有可能是认为一次见面足矣。不仅不再念想着一起见个面,连信息都没再发一个了。
最后一次见阿友,是他主动约的我,电话那头的他似中了五百万一样地兴奋。
这次本该我请客了,阿友执意不许。
这次相见阿友跟我约在了一个质朴的湘菜馆。
一见面,阿友满脸热情地跟我拥抱。
我有些愣住了,直觉告诉我这次的相见非同一般。他手上没了手机,脸上没有了焦急。
阿友招呼有坐下后,我观察到他的腿开始蠢蠢欲动,他在抵抗着、放弃着,斗争着…
随着他的右腿笨拙地试探着抖动两次后,他表情舒缓了,腿开始慢节奏的抖了起来。
“你别说话,我猜一猜”我见他喜形于色,已经猜出个大概。
“你要离开深圳了是吗?”我对自己的猜测很自信。
“你果然是神的,生哥,打小你就聪明。”阿友的腿抖的更轻快了。
这顿饭我和阿友都吃的很慢,慢地将时间刻画为一祯一祯。
阿友说他不是懦夫,他只是选择适合自己的方式去奋斗,我很信他!
阿友说这么多年他尽跟自己的腿较劲了,腿一抖就感觉农民的根扎在血肉中,比别人总矮了半截。这种出身的自卑感,我和他可能同病相怜。
阿友,抖腿是你的快乐,无法压抑的快乐,不会伤及别人的快乐,不需要为了别人的看法而放弃。
再见阿友,爱抖腿的阿友!除了生存,人更需要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