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位于陕南的一个贫穷的小山村。小时候没有自来水,那个时候村里人喝水只能去村头的水井挑水。
那口水井距离我家不远,也就三百米左右的距离。水井呈四方形,井台有三米多高,上面镌刻着一行大字——“村民共建于一九七二年”。旁边是一排高大挺拔的白杨树,一棵棵都有三四个人环抱起来那么粗,就像守卫这口水井的士兵一样。掐指一算,这口水井已经快要到知天命之年了。
我们小时候经常跑到井边去玩,大人一看见就把我们赶紧拉开。我们那时候十分淘气,时不时往水井里丢小石子。大人看见了就说:“不敢扔!这口水井可重要了,全村人都指望着它喝水呢。再说了,这口井常年水源充足,水也很清澈,这井底可住着龙王呢!”我们听了不敢再往井里丢石子了,但对井底住着龙王的说法却十分好奇。
大人走了以后,我们就小心翼翼地蹲在井边上,低下头往里看。只见那井水清澈见底,几乎一眼就可以看到井底的水草。井水里倒映着天上的云朵,我们其中一个小伙伴很惊讶地说:“你们快看,那是不是龙王的尾巴?”我们信以为真,吓得四散逃走……长大以后,我自然不会再相信井底住着龙王的说法,但是对这口水井却是打心底里充满了敬畏。
小时候,每天清晨,我爸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挑水。他用水担挑着空桶出门,一只水桶里还装着一盘很粗的井绳。我跟在爸爸身后,像一只出笼的小鸟,活蹦乱跳。
到了井边,爸爸稳稳地站在井沿上,用井绳把水桶拴住,慢慢地把水桶放下去,先少提一点水把桶涮一下,然后再把桶放下去,左右摇摆一下,等到水桶完全沉没在水里了,再提满满的一桶水上来。只见爸爸鼓着腮帮子,两只手轮换着移动,手臂上的青筋暴起,肌肉一颤一颤的。不一会儿,满满的一桶水就提上来了。我高兴地在一旁直拍手:“爸爸好厉害!爸爸是大力士!”
爸爸提了一桶水以后,把井绳解下来,拴在另一只水桶上,又提了满满一桶水。接下来,爸爸把两桶水按照一定的间距摆开,用水担两头的挂钩分别勾住,把水担放在肩膀上,只一起身,两桶水便稳稳当当地“上了路”。
爸爸挑着水,迈着小碎步,稳稳地走在乡间大路上,而且极少把水洒出来。那两桶水差不多有一百斤重,可是爸爸却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那个时候,小小的我眼里对爸爸充满了无限的崇拜。后来才慢慢地明白,爸爸肩膀上不光挑着两桶水,还挑着妈妈和我,挑着我们一家。
春秋交替,寒来暑往,转眼之间,爸爸已经五十二岁了。如今的爸爸头发稀疏了好多,两鬓开始斑白,眼窝开始凹陷,身材也开始佝偻,不复当年的挺拔了。上周六晚上,我给爸爸打电话,得知他的牙齿又掉了两颗,顿时一股莫名的辛酸涌上心头,愧疚和自责交织起来,化作一颗滚烫的眼泪。
现在自来水用起来很方便,爸爸再也不用大清早大老远地去挑水了,可我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挑起人生的担子,让他老人家享几天清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