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手镯

我的手镯很多,有时看到喜欢又不贵便买了,回来戴着做事时又觉得碍事,过不几天便收了起来。

闲暇时拿出来看看,每个镯子总是会让我想起戴它们时自己当时的情绪,每个镯子都有不同的回忆。

众多的手镯当中,最不值钱的就是这个铜手镯。严格的说来,它并不是真正的手镯,只是用铜焊条剪断了做成的圆圈。但它在我眼里却无比珍贵,看到它总让我想起奶奶的慈爱来。

有次先生看我拿着它愣神,从我手里接过去看了下:“这是你哪里捡的,快丢了去吧,你是想戴着这个吗?别吓我!”他戏谑的对我说。

“这是奶奶留给我的传家宝”。我说

“哦,哪个奶奶?”先生问。他知道我奶奶在出生前就已经去世。

“就一个奶奶,还有哪个?就是你的奶奶呀!”我对他说。

“奶奶什么时候给你的,我怎么不知道?”他又问。

“就是我在老家的那个夏天。”我说。

先生当然不知道了,当时他在外地上班,我独自在家乡带着孩子过日子。那些日子,是我过的最艰难的时候,由于成日的劳作让我的手腕得了腱鞘囊肿,也就是俗称“筋疙瘩”,扎了近一月针炙才好了些。

那是大约农历七月初吧,好久没去看奶奶了,实在想她老人家,便买了些营养品坐了车去乡下看她。

奶奶和先生并没有血缘关系。她是爷爷续弦的老婆,嫁过来时带着一个女儿,那个女儿也就是我先生的姑妈后来嫁到了新疆。奶奶在家里几十年来把老公的二叔,小叔叔小姑妈拉扯大,又把孙子们一个个帮着儿媳妇们带大。爷爷去世后她一直和先生的小叔叔住在一起。

我下车抱着八个月的女儿才过了居民点,有些孩子看到便跑去给奶奶报信。老远就看到在老太太中显得瘦高的奶奶,戴着黑平绒圆帽子,穿着黑色大襟衣服,黑布裤子,裤角用黑色的宽布带緾扎着,倒显得她穿着黑色条纹手工布鞋裹了的脚也不是很小。

“奶奶,你出来迎我干嘛?多热啊!”

她笑眯眯的接了我手里的东西拎着。“你都不怕晒黑抱着娃娃从城里来看我这个老婆子,我皮糙肉黑的,哪能那么贵气?娃娃们说你来了我在屋里坐不住呢!”

到了家,后面跟着来了好几个邻居家的孩子,进了屋你推我,我推你的凑过来看女儿,捂着嘴害羞的笑着,看着女儿小声的说“是个白娃娃。”女儿看着哥哥姐姐们可能觉得亲切笑了起来,他们欢欣的各自说是自己逗笑的宝宝,并且小声争执起来。

奶奶忙着切了西瓜,又去倒了茶,接了我怀里的女儿抱着,让我吃西瓜。她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逗着女儿,不时的挡着那些孩子们,拒绝了他们想摸摸女儿的要求。“哥哥姐姐的那些个小黑爪子洗都没洗,还想摸我的嫩肉肉,就不让摸,对不对?对不对?”她逗着女儿说。女儿被她逗的咯咯真笑。

我让小朋友们吃瓜,他们都摇头,奶奶对大些的那个孩子说:“你新婶婶让你们吃,你们就拿着出去吃去,吃完了到外面玩会去吧!小娃娃也吃过奶要睡觉,等睡醒了你们再来看。”

孩子们拿着瓜出去后,屋里静了下来。奶奶起身,把椅子放到大衣柜前,晃晃悠悠的站在椅子上,我扶着椅子说:“奶奶,要取什么我来,你七十多岁了,这么高椅子别摔着。”奶奶说“没事。”说着将大衣柜顶上的一个小瓷坛子拿了下来,从里面掏出大概十来个小红果,放在桌上。接过我怀里吃过奶的女儿。轻轻晃着,小声对我说::“快吃去,这是我专门留给你的,别人都吃了,就你没吃上!我想着你肯定来呢,就藏起来,要是被刚才那些二窝猴看到早没了!”

我看着那些小红果有的都有些蔫了,显然在坛子里放了好久,想到奶奶每天都期盼着的心情,和自己每天针炙的辛苦,没出息的我低了头,眼泪怎么也收拾不住。

奶奶把睡着的女儿放在炕上,安慰着我。打开衣柜从里面的军用书包取出铜手镯,她拿着铜手镯给我。我当然说什么都不要。

奶奶拉着我的手说:“从你嫁到我们家,男人又不在跟前,你带着娃娃过日子,婆婆帮不上,我这个奶奶也指不上。也不知道你这个“筋疙瘩”扎针炙行不行,过去的人都是戴个铜手镯磨着磨着就好了。你也把这个戴上,说不上就好了呢!”

没等我张口,奶奶又说:“奶奶一辈子啥也没有,这个是你新疆的姑父自己做的,本来是一对,一个给了你小姑妈,这个你留着,将来奶奶不在了,也算奶奶留给你的念想。”

那天我给先生讲了奶奶给我手镯时的情形后,他郑重的对我说:“那你就好好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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