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身血气味中打下这段文字的，我第一次见人自杀未遂，原来，当穷途末路到想死的程度，人的眼睛是红色的。
11月5日上午，我做完手术的第四天，是被隔壁病房一对男女的喊叫与打闹声吵醒的，因为说的方言，我听不真切，大致就是男的持续用一个单音节闷喊，女的一边哭一边说不要再这样了。我的第一反应是，呵，还有光天化日下打老婆的？走廊上吵吵闹闹，我并不想围观这种鸟事，于是继续睡觉。五分钟后，喊叫声越来越大，中间夹杂着一个老阿姨惊呼的，出血了，好多血！我终究忍不了这些，捂着伤口去了隔壁。
入眼是一滩一滩的血迹，墙上，地板上，床上，有大有小，类似樱花散落，房间里全是血腥味，一名发福的中年男子头上一个大口子，在不停的流血。看到我进来，搂着他的女子近乎哀求地告诉我，帮忙控制住他，他想自杀。我才定睛看了眼他，脑门前碗口大小的一个伤口，血液顺着额头与耳朵往下滴，脖子上一个刚缝合的伤口也在流血，面无表情，一只眼睛浊黄，一只则被鲜血染红，他扭头看我时，确实狰狞可怖。
此时又有一名年轻男子进去，听闻后与我一道按住他的双手，此时自杀男子精神正常，一言不发。我们从窗边辗转来到椅子旁，经过我的劝导，自杀男子同意坐下，此时，我与另一名男子一边一个控制住他的手臂与肩膀，女子跪坐在其腿上，继续用家乡话稳定其情绪。
自杀男子似乎听的不耐烦，期间有两次极力想挣脱，有一次我控制不住他的一只手，被他用拳头扫到了我腹部伤口，真特么痛，但当时没想这么多，第一反应是医生保安为什么还不来？他开始大吼，表情开始激动，直至疯狂状，但我们三个人死命抱住，最终他还是稳定下来了，男子絮絮叨叨说一些例如，我真的没钱了，医药费太贵了，太疼了受不了，你让我去死之类的话，女子则反复强调不会送他去精神病院，病会看好的这些，女子应该也是被当时情绪激动的他打到了，右脸颊很肿，满是泪痕。此情此景，让我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是一名病人。
大约又是五分钟，医生终于来了，说自己是个年轻医生，没有权限开镇静剂，只能先行包扎。我与女子谈话了解到，原来是自杀男子没钱交医药费了，昨天就办了离院手续，昨晚死乞白赖留下睡觉，半夜用小刀扎了自己脖子，连夜缝合后没过几小时，女子说要带他回家，他就一头撞在了墙上。
我不是很明白的是，为什么到了今天，还有这种情况出现？我待得是普通外科，肯定得不了什么疑难绝症，怎么就要选择自杀？为什么昨晚就有自杀行为，还能坦然在病房住下？为什么医生来得这么不及时……但最让我难过的，是一层楼这么多人，为什么同一病房的人没有阻止，为什么，宁愿选择门口看热闹，也没有进去的，我很难想象，如果不是我与另一名男子事发这么久后的进场，他会不会真的就成功了，会不会，就在激动情绪的控制下，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不敢想这些人情冷漠，事实上当时我也仅仅就闪过一个念头，血液已经蔓延到我的右手，那种血腥味和平时不太一样，让我恶心。终于，来了三名安保人员，我也就顺势交班，离开了那个房间。回去的五米，腹部的阵痛来袭，而我却终于知道，我许是做了件好事吧。
在打字的过程中，来了两名警察，把自杀病人铐着手铐押了出去，我不知道等着他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能不能治好，未来是否身心健康，祝他好运。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接触自杀，那种疯狂与蛮力，不是我以前能想象的。我无法理解一个头破血流的人单臂就能把我推开，就像我无法理解他为何要自杀一样。
但我知道，每一个真心决定自杀的人，都有无数悲痛欲绝的往事，我并未触及，所以不能评判。只是可怜。
出于很多方面的考虑，很多事没有展开讲，只是以此文告诉自己，生命不易，权且珍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