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意磬
[2]父母大战
父亲坐在凳子上,大口大口的抽着烟,母亲依旧在那里喋喋不休地骂着。
“给翠娥过生日,怎么不给乾儿过,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你给我住嘴!”
“我住什么嘴,我说的不对吗?你分明就是偏爱翠娥!”
我看到门外,多事的张大妈,躲在墙角,讪讪地向里张望着,时不时发出一阵讥笑。我真想扔个石头打瞎她的眼睛,让她再看笑话。
母亲的声音,大的震耳欲聋,我感到自己的耳朵如飞机起飞降落的隆隆声,回想不断。
“我爱自己女儿,怎么了,有错吗?”
“你就是爱妖精生的女儿,你还想着妖精……”
“住嘴……”
我看到父亲僵持在那里,手指着母亲站的地方,瑟瑟发抖。他向母亲的方向走了两大步,我看见他眼睛因为愤怒睁的那么大,眼神里隐藏着的恨如豹子般凶猛。他伸出手,扇了母亲一巴掌。
母亲捂着脸,撕着父亲的衣服,气急败坏地怒吼着:“王八蛋,居然敢打我,老娘我不活了……”
说着,扯着父亲的衣领。父亲想要挣脱,推搡着她,她还是死死的抓着。
“松开!”
父亲的声音好像足足提高了五个分贝,我着实吓了一跳。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昔日的爱和温暖了,代而取之的竟是让我感到如此陌生可怕的恨和狰狞。他的面孔突然变得可怖,往日的慈眉善目,和现在的他相比起来,完全很难想象这居然是同一个人。
母亲被如此大的声音,吓呆了,她的力气也好像慢慢减弱了。她下意识地松了松手。父亲抬起胳膊,甩掉那只倔强地依旧停留在他衣领上已经半松的手。
母亲一屁股坐在院子潮湿的土地上。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门外好像什么东西倒了,啪地一声。
而我再也看不到张大妈缩在墙角,若隐若现可憎的面庞。
母亲的话,让这么多年折磨我的一切都有了答案。我恍然大悟。
我抬起头,我看到坐在地上哭泣母亲,因为刚才父亲的暴怒,吓得呆呆的坐在那里,低着头,用一只手搓着另一只手上已经变成黑色的奶油,时不时扯起衣襟擦着已经干在脸上的泪痕,仿佛是要博取父亲的同情,我的谅解,或者说,这一刻她根本没有想我。她的样子像极了班上因为犯错被老师罚站的学生,可怜至极。
我没有因为她刚才的话,而痛哭流涕,相反我却感到自己得到了解脱。这么多年,我终于明白,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不冷不热,都是有原因的。
我转过身,回到自己的房间。留下一片狼藉的生日宴和一对不知所措、大战未完待续的夫妻。
这么多年,关于我母亲和我的关系,我设想过多种的可能性。其中就包括我不是亲生的。
从她口中蹦出的这句话,我一点都不意外,我居然猜中了。所以面对这样的局面我没有像想象中那般大呼小叫,痛哭流涕,苦苦纠缠,我的心冷静的像被严寒冰封的河面,没有一丝涟漪。我不是亲生的,这种在我心底深处存在过的臆想,不过是我对缺失母爱的一种情感妥协,然而,当现实真的验证这一臆想的时候,我还是失落到无所是从。
这一刻我突然不知道我的父亲是否也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唯一能确认的是我的哥哥马乾是他们亲生的,而我不是。
我关上门,坐在书桌旁,眼泪却再也止不住。我好想大声的哭出来,可我不能,他们还在院子里,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哭了。冰封的河面,看似平静,实则却依旧波涛汹涌。我爬在桌子上,任眼泪流干,湿了我衣袖。
这么多年,让我骄傲的一切都是一个美丽泡沫,一触就破。我像公主一样被羡慕着,竟都是一个笑话。我的家庭,我的父亲,也都不属于我。属于我的只有从这一刻开始的无尽的苦痛和折磨。
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个整个周末,父亲来敲过无数次房门,我始终没有应答。星期天的那个晚上,我听见父亲穿着拖鞋,在我的门口走来走去,拖鞋总是很配合的跟着父亲的节奏一下、两下拍着他的脚后跟。夜静的出奇,我仿佛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父亲拖鞋拍打脚后跟的声音。我的心有种说不出来的沉痛,我不知道这种痛是对自己,还是对此刻不知所措的父亲。
拍打声停止了,我听见了凳腿落地的声音,离我那么近。我听见打火机打火的声音,我闻到门缝里飘进一丝丝烟味,我知道父亲拿着凳子靠门坐在我的房门前抽烟。我知道他的焦虑都在他抽的烟里,那么浓烈。
一支、两支、三支、四支、五支。我听见父亲打了五次火,门缝里飘进的烟味越来越浓,我的鼻子和嗓子已经开始不舒服。我用被子捂着鼻子和嘴,静静地听着门外父亲的一举一动。这一刻我觉得父亲是落寞的,他在为我而难过,我心里有些不忍。
翠娥,还没睡吧?”
父亲终于在他抽第五根烟的时候,跟我说话了,他的语气那么平淡,却让我感到他是多么无奈和无助。
我没有应声,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我只想静静的听着,守在我屋外的父亲的一举一动。哦,或许他不是我的父亲,然而这一刻我感觉到他应该就是我的亲生父亲,他的爱那么的沉重。
这么多年,我在父爱里感受到人间温暖,爱与希望。每每母亲随口骂我,指责我,甚至动手打我的时候,他始终站在我的身边,维护我,呵责自己的妻子。他对自己孩子的爱,是真挚的,诚心实意的。想到这里,我真心渴望他就是我真的亲生父亲。
“翠娥,爸给你讲个故事吧,你不是最喜欢我给你讲故事了吗?今天爸就给你讲一个属于你爸的那代人的故事。”
我还是没有应声,我知道接下来,我父亲讲的故事或许和我的身世有关。我的内心既害怕又渴望。
我是意磬,一个对小说情有独钟的女文青。首部连载小说,旨在诉说社会最底层的苦难,揭露人性善恶美丑,颂扬爱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