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师傅姓啥,我忘记了。也许,在一中的三年,我从来也没有打听过他姓什么。在那样一个好奇多动的年龄,注意力停留在一件事情上,是件困难的事。但是,时间越是久远,胖师傅在脑子里出现的时候越多,形象越来越清晰,那胖胖的圆脸,那笑成月牙儿的双眼,恍惚是慈眉善目的爷爷。
我是1982年进入一中的住宿生。
1982年,生活条件还很艰苦。粮食是定量供应的,女生每人每月28斤,男生是31斤,其中细粮也就是白面占百分之三十,粗粮也就是玉米面占百分之七十。什么概念呢?就是一个馒头或一个窝头是二两。对于现在的孩子,一顿一个馒头也许足够,但是,在营养缺乏的八十年代,一个女生的饭量也是每顿四两起步。
住宿生,和走读生不一样。我们来自相对封闭的郊区和山区,基本是跟一个大院的孩子从小玩到大。来到市里,还是稍稍不适应的。那时候,一中还是一个简朴而安静的花园,有着起脊的带外廊的平房作教室和图书馆,有高大的杨树遮阴蔽日,有曲折的小路蜿蜒在花园,有自成小院儿的宿舍,现在想起来,好美啊,但是当时这一切,带给我的全是陌生,对着花园孤单,看着流云伤感。
是简单的饭菜和胖师傅的笑脸,给了我温暖的安慰。在我手忙脚乱地第一次自己买饭,认不清饭票和菜票的时候,抬眼看到了笑眯眯的胖师傅,他不说话,也不催,就那么笑眯眯地看着我,于是我想到我的爷爷或者姥爷,虽然我没见过他俩,但我相信,他们就是这样的。
其实,胖师傅有没有到爷爷的年龄,我现在是怀疑的。小孩子看大人,会把大人的年龄放大。就像我儿子,有一天带着一脸不可思议地反问我,你阿姨?你阿姨?那意思是,你都这么老了,你还有阿姨?其实我们还不老哈,半百而已。所以,我愿意把胖师傅当时的年龄在印象的基础上减去十岁,中年大伯吧。好吧,我还是愿意叫他胖师傅。
胖师傅于我也没有什么感天动地的事,他甚至不可能多给哪个学生半勺菜。我也不记得他跟我们说过什么多余的话,就是那张咪咪笑的脸,不知给过我多少安慰。记得有几天胖师傅不在,我们就议论胖师傅去哪了,议论着议论着,就又见到他了。
胖师傅的家,可能不在市里。他住在食堂东边一个很小很黑的屋子里,小屋挺凌乱的,但是有一台小电视,黑白的。有时候,我们会趁老师不注意逃开晚自习,去胖师傅的小屋看电视,看霍元甲,血疑,射雕什么的。我们很随便地进出小屋,胖师傅应该知道我们逃自习,但是我不记得他教训过我们。小电视没有天线,画面扭摆着,雪花嘶啦着,我们看得很快乐。
有一回义务劳动几天,我们小组的分工是帮厨。帮了什么厨我忘记了,就记得互相掩护着,从食堂顺走了不少鸡蛋,我伸手拿的时候,心虚地感觉到胖师傅的眼光,稍稍地不安。但是,那天中午,我们用饭盒把鸡蛋蒸熟分而食之的时候,鸡蛋的香味儿和淘气的快感将不安一扫而光。
食堂的包子,对了,全校人都喜欢的食堂的包子,那是我们的最爱。每到星期三,准吃。到了那天,不住校的同学也会跟我们抢食儿。所以,那一天上午的第四节课,我们非常不愿意老师再多讲一道题,早早收拾好书本,下课铃一响,拔腿就朝食堂跑。二两一个的大包子,薄皮儿大馅儿,香死啦。某女同学,你一顿吃过七个,你还记得吗?
高一那年,入学不久,我们到农场劳动了一周,当然,那是我们最累最美的记忆,校庆期间一定会有无数人想起。虽然离开学校一周,但是,我觉得走了很久,走的时候,天气很热,回来,就入秋了。当晚,饭点儿见到了胖师傅,心里莫名地踏实下来,回家了。
现在,我们也到了胖师傅当年的年纪。我特别想说一句,胖师傅,您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