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裤大叔拉着范小花气冲冲地踏进黑暗里,两人借着手机电筒微弱的光线,在田坎上、山路上高一脚低一脚的远离那场是非。
两天没充电的手机,坚持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熄灭了。正当范小花惊恐之时,黑裤大叔使劲捏一捏范小花的手,嘱咐:“花儿,别怕。站在这等我几分钟,我去找火把。”
范小花一听,心说:这大晚上,哪里能找得到?有些害怕道:“算了,大叔,摸黑走吧。”
“没事,你就站在路边等我一会。”
话音落地,就听得“噔”一声,像是重物落地,范小花吓了一跳,环视一圈,不见了黑裤大叔的身影。
山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养狗,这时,一阵寒风扫过,不知哪家惊醒的狗儿“汪汪”叫了一嘴,一只传一只,片刻间,一面山的狗都叫了起来。
本就被冻得瑟瑟发抖的范小花,听得满山狗叫,不由背心发凉,两手紧紧拉住衣角,将衣服裹紧。
正自心下惴惴时,“啪”一只大手拍在了肩膀上,范小花魂都飞了,想起鬼拍肩的故事:晚上走夜路,如果肩膀被拍了,千万不能回头,否则,鬼就会吸走你的三魂七魄,拉你阴间陪它。范小花想到这里,忍住回头的念头,拔脚就往前跑。
范小花也不知道跑了多远,两手撑腿,弓着腰,像狗一样吐着舌头喘大气。后面一阵火光快速靠近,正待要跑,便听见黑裤大叔的声音:“花儿,你跑啥子?吓我一跳!”
范小花这才止步,直起身子回头。只见黑裤大叔左手擎着火把,右手夹着一大捆竹荚,一脸黑线的站在范小花三五步远。
“花儿,没想到你跑的这么快,差点就撵不上你了。”黑裤大叔吐口气,缓缓道。
“大叔,你晓不晓得,人吓人,会吓死人的!”范小花嗔怪。“下次,可不准在晚上拍人家肩膀了。”
“我没有拍啊。”黑裤大叔一脸震惊否认。
范小花脸“刷”地下就白了:难道,真的有鬼?范小花一把从黑裤大叔手中夺过火把,紧紧攥在手中,“鬼都是怕光、怕火的,只要手中火把亮着,就不怕它”,范小花想着。
黑裤大叔只得再抽出一只竹荚点燃,走在前面带路,范小花亦步亦趋地跟着。
山脚那条宽阔的河流,这时成了拦路虎。人虽然是万物之灵,统治着世界,离开了船这样工具,两人也只能望河兴叹。
有人说,北方的冷是物理攻击,南方的冷是魔法攻击,再厚的防御都没用,只能靠一身正气。
此时,河风裹着水汽顺流而下,冻透了河水,冻透了空气,也冻透了缩在河边的两人。黑裤大叔不断拉紧衣服,范小花一口贝齿早已在不住地打颤。
好在,枯水季的河滩上到处都是夏季冲来的木材,黑裤大叔“溜溜”跑一圈就捡了一大推,升起火来。
以前,范玉花经常说的一句话是:爹亲,娘亲,不如火亲。这时,范小花深刻体会到了。
不一会,前面烤得都快熟了,背心上依旧凉嗖嗖的,黑裤大叔一把拉过范小花拥在怀里,像母鸡护崽一样,替她挡住背后的寒冷。起初,范小花羞怯的咧着身子,生害怕挨得近了;慢慢地困意上涌,整个身子软踏踏地靠在黑裤大叔怀里睡着了。
“晚上没得船,过不了河的。”
一声粗旷的喊声惊醒了熟睡中的范小花,伸一个懒腰,欲要再睡,却被黑裤大叔轻轻拉起来,向码头走去。
码头上有艘小木船,船头正架着煤矿里用的矿灯,光线正打在两人脚下。黑裤大叔几步上前,递根烟过去,船头那人点上烟,猛抽一口,问道:“大晚上没得渡船,你们不晓得嗦?”
“那咋不晓得?”黑裤大叔深吸一口烟,吐出,才回道:“这不是有急事的嘛!大哥,搭我们过河嘛。”
“我看你面熟呢?你是哪家的?”船头大叔问道。
“陈家湾陈兴荣屋头的老二。”黑裤大叔回道。
这时,范小花才晓得黑裤大叔原来姓陈。
“我,我晓得,我晓得。”船头的大叔连声答道,“我们还沾点亲,你们婆婆还是我们李家人呢。你们妈死了,我还来吃酒了的。”
“李哥,那就麻烦你了哈。”
“喊啥大哥,你要喊表叔!”船头的大叔轻“咦”一声,教训道。“莫说那些,上来,我赶场卖肉要,所以要早些去。这是你媳妇儿?”
“是。”
黑裤大叔尴尬地回一句,拉着范小花踏上木船,两人蹲下身子来,范小花第一次坐这样的小船,两手紧紧抓着穿梆,不肯松开哪怕一丝。
两人过河,这时自然是没有车,只得在场镇上唯一的家小旅馆里住下。
敲开旅馆门,睡眼惺忪的老板娘,收了钱,随手扔下把钥匙,将两人晾在楼梯口,就转身钻进小屋里睡觉去了。
第二天,两人都起了个大早,简单吃碗凉面、喝碗豆浆,又踏上回西城的班车。
黑裤大叔也不知道是不是沉浸在丧母的悲痛中,脸色阴沉着,临上车,跪在地上冲着埋着老太太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再也没有一丝留念,大踏步钻进车里。
他失去了母亲肯定会很难过,又骗了已经走上黄泉路得老太太,亲人们最后又给了他一记痛击。难过、愧疚、失望......压榨这个有些苍老的男人,希望他能快些好起来吧!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只怕再也回不来了。范小花如是想。
数年以后,范小花想起这一幕,只觉当时若是假戏真做,或许两人又是不一样得境遇了吧。
回到西城出租屋,手机屏幕亮起的那一瞬间,张薇的电话就追了进来:“花儿,你个狗日的这几天跑哪里去了?我去你们店上,老板娘说你请假了,我打你电话一直打不通。还以为你被人贩子拐走了呢?或者是不是冻死球了?”
“哦,这几天有事,手机忘了充电了。”范小花轻描淡写地回道,黑裤大叔从此有了个新的标签:人贩子!想到这里,不由笑出声来。
“咦,你是不是傻了?还笑?”电话那头的张薇对素来傻兮兮的范小花没办法,“对咯,你住哪里?我来找你。”
范小花报上出租屋的位置,挂断电话,开始收拾屋子,收拾自己。
刚收拾完,就接到张薇的圣旨,让她去门口接人。
范小花提着垃圾袋,刚出楼梯口,就看见小黄没精打采的蹲在大门口,望着外面。听见脚步声,回头,一见范小花,“汪汪”叫着向她跑去,用头蹭着小腿示好。
范小花轻轻摸摸小黄脑袋,问道:“小黄,几天不见,你瘦了?哦,这几天,我不在,饿到你了啊?”
黄狗喉咙里发着“呜呜”的低鸣,就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对不起。走,我去给你买吃的。”
范小花前面走着,小黄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尾巴翘起老高,不停摇晃着、炫耀着。
扔掉垃圾,一人一狗走到土路尽头的小卖部,恰好遇见张薇从出租车上下来。
“花儿,你还养个跟屁虫啊?这狗好土啊!养它做啥子?”张薇一眼就看见趾高气扬的小黄。
小黄一听,似是生气,弓着身子,呲着牙齿,嘴里“呜呜”低声嘶吼。吓得张薇往后跳一步,躲在范小花身后,范小花弯腰俯身摸摸小黄,“小黄,她是我朋友,不要吓她了。”
小黄受用地收起攻击姿势,蹭着范小花的手。
“咦,这狗真听话。”张薇惊异道。
“狗,有时候比人好。”
范小花轻声说一句,转身找小卖部老板给小黄买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