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那天晚上,妹妹从父母家回自己家的路上,给我打来语音电话。
电话一接通,她冷不丁的抛来一个问题:“老二,如果有人让爸妈回老家去,你会同意吗?”
“好端端的为什么这么问啊?”我被她问得莫名其妙。
“你就先回答我,你会同意吗?”执拗的她还非要从我这里先得到答案。
“你这问题问的我一头雾水的,我怎么回答你,是不是有人提起这个事情?是谁提起了呢 ?”妹妹的急性子,把我的臭脾气给勾上了,说这些话的声量明显提高。
“你说还有谁 ?”妹妹回道。
“老大吗?”我猜测着。
“除了她,还有谁会说这样的话啊!”妹妹回复说。
“老大肯定是说笑的啊,你别说,老大对爸妈的事情可是比我们都上心的啊!”我绝对相信我姐真的只是在跟我爸开玩笑而已。
“可是爸爸听心里去了啊!他跟我说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妈妈,他也能挣几千块钱一个月啊。”妹妹说着,她让我跟老大说一下,以后跟爸爸说话的时候注意点。
顿时,感觉有些难过,那个曾经如钢铁般坚强的男人,内心何时变得这么脆弱敏感了呢?
我的父亲是个翻砂工,可能很多人对这个工种没什么了解吧。我刚百度了一下,介绍的有些麻烦,我自己也看一脸懵,所以我就用自己的话简单介绍一下吧。
所谓翻砂,其实就是用一种黑砂和特制的磨具填充出需要的模型,然后再把这模型用铁水浇注定型。
这工作平时做模型还好,只要求一个做事细心,不细心的话很容易造成返工,这工作长期以来都是以件计工资,返工越多,工资拿得肯定就越少,当然速度越快工资肯定越高。
真正累人的时候是开炉的时候。开炉熬出铁水,然后人工把那些铁水浇注到模型上。在我的记忆里,开炉都是在晚上开,基本上开炉都是一整晚的事情。
大家可以想象,在极度高温的情况下,熬着夜,抬着那熔化了的铁水,一趟趟的来回着,那是多么熬人又危险的事情啊,哪怕他们的手稍微一抖动,或者脚下一个小小的踉跄,都有可能铁花四溅啊!
所以做这工作的人其实很少,一个厂子可能就那么两三个人撑着,而且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中老年人。我的舅舅曾经在没有工作时跟着我爸去体验过,可也仅仅只是体验过而已。
而我的父亲,在这工作岗位上却是一做做了几十年,唯一的一次中断还是因我对他工作的不满,嫌他挣钱少,所以他才离开了他熟悉的工作环境,去到一些陌生的地方。
而他再次回归,也是因为我,因为我即将准备高考,需要一个人来照顾,他又再次放弃了新的开始,回到了那天离开四年之久的老工作岗位上。
那次回归后,就再未离开过这工作岗位,最后如果不是因为母亲脑溢血需要照顾的话,他应该不会那么轻易的停下他的工作吧!
以前不懂父亲坚持一份工作的不易,也不懂要开始一份新工作的艰难,我体谅不了他的心情,也读不懂他的坚强。
现在我开始懂了。原来他是那么的坚强,如钢铁一般,再苦再难,从未见他屈服过!
再煎熬的工作环境,他一坚持就是几十年,从未听见过他的半点抱怨。
小女儿刚出生时有眼疾,需四处求医,有人建议把孩子送人,也是他的一再坚持,才守得那云开见月明。
在重男轻女的农村里,他们没有儿子,被村里人说三道四,我也从未见他面有难色,依然能在母亲面前嬉皮笑脸。
在孩子对他的工作表示不满,他毅然决定去重新开始时,我也没有看到他有半点退缩。
当母亲病重,在重症监护室住了一个多月时,我也没有看到他身体有半点瘫软,只是在那呆呆的守望着。
可是,从何时起,他就变得脆弱敏感了呢?
后来,我给姐姐打了个电话,我问她是不是跟父亲谈起让他们回老家的事情?
姐姐笑着说:“那是说着玩的啊!”
“可是爸爸他当真了啊!”我说道。
“你怎么知道爸爸当真了啊?他给你打电话了?”姐问道。
“老三给我打电话了,她说挂完你的电话之后,爸爸脸色很不好,还说如果不是因为照顾妈妈,他也能每个月挣到几千块钱的。”
姐姐听完,陷入一阵沉默,问道:“怎么会这样呢?”
“可能从一开始需要我们姐妹几个分担他们生活费的时候起,他就有心理负担了吧!”我说道。
“六十几岁的人了,问女儿们要生活费不是很正常吗?”姐姐说道。
“可是爸爸他有心理负担啊,你再那么一开玩笑,他肯定更难过了!”我说道。
电话那边又陷入一阵沉默中,随后,她说道:“我明天给爸爸打电话解释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