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说,他是一个爱夜的人。
曾几何时,我也是一个爱夜的人,总觉得一天之中最静的便是夜晚,可以自由的畅想,或者阅读,用心享受这万分珍贵的时刻。
高中时,夜自习放学,一般是22点,世界很静,就这样看一路的灯火,盘算着要给她写的信上还要添上什么样的图画,习惯性地望着南面的灯火和街道,想象着此时的你是否如我一般正急急忙往家赶。有一次夜里下了大雨,我和梨落在路灯下淋着雨骑着车,那时候很年轻,一边衣服几乎湿透,一边哈哈大笑,说,以后的某一天,我们一定还会想起这场雨……那时,在雨里的我们,离得很近,很近……所以我才做过这样一个梦,在黑夜中被人追赶,惊慌敲开你家的房门后,却看见了阳光遍地,荷花满池。后来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在那时候,你是我心里最信任、依赖的人了。
时光荏苒,很多过往都消散于岁月中。梨落你,与我已许久未见,当初你说的未来也渐渐实现,这时候才了解,大概只有你是真的勇敢去做了自己!
这是关于梨落的记忆。
暂时跟小莹告别后,灯火背后的黑暗使我望而却步,于是我拐到一个人多的街道,在红的、黄的、绿的灯火里前行、思考。
夜的静,在于万物的一切声响都被黑暗聆听,甚至放大。车轮在路面上摩擦的声音,人们在行进时细语交谈的声音,又或者从不知名的远处飘来的乐音……一切彼此独立,又相互混杂,终于合为夜的声音,造就它的独特魅力。
曾写过这样一个片段,静夜里一辆自行车由远及近,由近及远的吱呀吱呀声,揭开一个人的伤痛。
写下这一段的时候,大概是8年前,那个主角已经活得很阳光了。
第一次见他时,大概10岁,刚做了同桌,他一张口就说了让我很无措的话,用一句话形容,简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现在想来,这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后来渐渐发现,他的文笔在班里算是最好的,同时人也是班里最不寻常的一个。
这一年,他用他的疯,搅动了整个学校风云,全班震惊之余,是学校领导的头痛,和他突然的转校,而后是老师们的缄口不语。这一切变故如疾风骤雨,又终因他的转校重归风平浪静。
初中再见,他追着他的女孩从我身边路过,匆忙告一声再见,就远去了。那三年,大概就只这么一次相遇,剩下的便是别人嘴里的他的传闻。
听说他常挨似乎有些痴狂的母亲的打,身上总是有伤;又听说他喜欢招惹了别人,然后疯了般要从几楼的窗子下跳落,终被人拦住。
说到这里,我才想起,有那么两年,我常想象有人从教室这面的窗口跳下,也问过别人那窗下的是怎样的景色,就总以为跳下后的便是很高的山坡,稳稳地接下他,使他毫发无伤,欢喜地奔向他想要的自由。
但我从来没跟他,跟任何人说过这些,如果谈起来,他一定又会像我10岁听到的那样回答我,我说给你的,你现在也不懂。而那一次我问的,是迫使他转校的事。
这座城,小得有些让人无奈。
高中又见,是我进入学生会到各班例行检查,一个人盯着我的牌子看了很久。然后没几日便见到了,说上了那么几句便相互告别。后来学校演讲比赛时,又在台上见了他一次,一如既往的潇洒,却有些不同以往的自信,上台前把手稿往后很随意地一扔,全程高能,场下一片沸腾。
这一幕像夜晚的烟火,砰得一声炸裂,令人炫目,恒久地印刻在我的脑海里。
那时候的我坐在台下,想用笔写下一个故事,落笔便是那一段,或许是因为我爱夜,爱夜的宁静,便也想把这种宁静分给他。
但最后,终究没有续写下去。
而他,也像以前一样,又一次活在别人的口中。梨落曾说,他向她问起我,还对着我科目的选择评价了一番。当时还笑了笑,好像我们的关系一直如此。画室的董老师也说,他去哪里哪里上学,考得不错。后来又有人说,他没去。到底都是听说,似乎身边总有人见过他,听说过他。
最后一次见他应该是大二前后,路上遇见时还欣喜的很,挥手后便各奔东西。如果料得不错,那站在他身边的应该是他的母亲,想是经过了那么多年,他们之间也和谐得如此了,再没有……迫使他疯狂的缘由,也是让人欣慰。
絮絮叨叨说了他很久,其实我们也只是陌生人,从未试着联系对方,从未真正地了解彼此的生活,每一次相遇都靠缘分:短暂的照面,知道彼此过得还不错,仅此而已。
但我想如果还有下一次见面,我们一定还记得彼此。毕竟他于我,确有一些影响,我曾向往如他一样追逐自由,又向往如他一样从容不迫。看到他站在台上的那一刻,我就惊觉,他已经找到,并坚定地走在自己想要的道路。
这是关于翔宇的记忆,之所以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把他的事和名字记下来,是想如果命运选择让我们之间的交集到此为止,以后也不至于尽数忘却。
我以前是爱夜的,现在大概也是吧,很多次像这样写下许多记忆和情绪。
高一至高二,夜自习回到家,关上门便是一片不见五指的漆黑,虽然没看过什么恐怖的影视书籍,但还是怕的。
一个人在这种黑暗中摸索,带着一丝恐慌时,就会叫那只猫。她总是如我所愿一面从楼梯跃下,一面回应我,声音带着让人心安的魔力,又带着一股初醒的糯软。然后我循着她的声音摸上楼道的灯,便抱起她,抚着她的皮毛走上楼。
有时候说起这件事,便被老妈说教,因为懒不想打开门后的灯,总自己吓自己。但我就是喜欢这种感觉,被一只猫惦念着的感觉。
家里有过很多猫,但唯有她,与我建立了真正的感情。
我们在乎彼此的喜怒哀乐,拥有着惊人的默契,喜欢互相玩闹。她曾在别人家门前叫我回家,叫声独特以至于我后来发现,与她叫宝宝们是一样的时,也坏心眼儿地学着蒙骗了刚会走的小猫咪;而她在晚年有些痴呆的时候,会把我下楼的脚步声当做玩闹的信号,把我的脚踝当做老鼠来扑咬,咬得有些痛时,我便拍下她的脑袋,或者唤她一声,她醒时愣一下,扭头便跑,动作颇有些痴狂。
过不了多久,我下楼时又是这般折腾,弄得我再落脚时总是要防备些。
她不闹腾时,便可以用温婉二字形容。蹲坐、俯卧、蜷缩,线条总是柔和而让人亲近的。有一次来了兴致,想在纸上照着她涂上几笔,她先是蹲坐着,后来便要俯卧着,我便拉她起来,摆个蹲坐的姿势,两次之后她像是了解了,便随我摆弄,蹲坐着睡了。当时画是画了个轮廓,但一会儿便扔得不见了。
现在想起这件事,只是感慨我们之间实在是有很多牵绊,她才处处遂我的心意。
她也喜欢辗转跳跃,睡在自家的屋顶,偶尔也倒在一楼防盗窗与玻璃窗的间隙、门前的台阶、我房间的被子上酣睡,有时候会藏进我被子里凸显出一个小丘,也会在泥土里翻滚,迷蒙着眼享受阳光或者菜地的荫凉,而我总能找到她,蹲在一旁抚着它的皮毛,又或者为她摘去粘在身上的苍耳,同她一起享受这种静谧的时光。
这种愉悦,让我到现在,都有在阳光下眯着眼感受阳光温暖的习惯。
是她让我学会享受日光,不惧怕黑夜。
但她终究是走了,而我也开始经历人心的黑暗。
那之后,我有一段时间,一边怯弱而仁义地叫嚷着“我宽恕”,一边又在惊慌和恨意中将鲁迅的那句“一个都不宽恕”念上一次两次。
她走以后,人心又叫我怕了黑夜。于是一边写下“如果黑夜也无法让你感觉心安……”这些激愤的句子来;一边将自己裹紧,被迫逃避触碰最想亲近的人。
夜晚,从某一瞬间开始让我恐慌、厌恶,我不会再想说,一个人关上门,翻开书,享受属于自己的静谧。我更极少再在夜幕降临后一个人外出闲逛,看灯火星光。
那时候,对黑夜美好的印象,被一些事情毁灭、替代。
但这也只是一段时间,就像现在提起夜晚,我会想起那次我们在风雨中嬉笑,想起吱呀吱呀的声响里你门前那盏不灭的灯火,想起那个在黑暗中带给我勇气和安慰的叫声……
一切终将逝去,唯有路过我的人生的你们,带给我的力量永远无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