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婚,给别人养孩子,值得吗35——48

齐帆齐商学院

晚上,躺在床上,正武和玉茹都睡不着。

正武轻声说:他们两口子有想法了啊。

玉茹叹口气说:儿大不由娘了。看来,这家,是得分了。

正武老大一会儿,没有吭声,半天才说:玉茹,再紧紧,看看大武啥态度。要是他也这样,实在没法了,那咱们就搬回老院子里吧。

我是想,咱俩一里一里的老了,小武不在家,咱们能干动,尽量去干,只要他们不嫌弃,咱们能帮多少是多少,只要他们不生气都中。

估计,他们错误的以为,咱们将来干不动没本事了,要依靠他们身上了。

玉茹有些伤感的说:我真是这样想的啊!小武在城市里,咱俩都是土包子,去那儿住不惯,还不是一个心都在大武身上?

有一天,咱俩没本事了,守着他,好歹有一天咽气儿了,跟前有个人?

没想到,花琴现在就嫌弃咱们了。咱俩还没有到不会动的时候啊!

他们想分,就分吧。这俩天,我趁实一下大武,先回老家把地方收拾一下,屋里院子里都打扫一下,看看他有啥反应。

如果大武都不吭声,说明他俩商量好了,就是想分家。

分就分吧,吃不到一个锅里,在她眼里,鸡猫狗不是,成天因为一点儿小事儿生气,划不来。她看咱不顺眼,咱能忍住,不跟她一样。

关键是,她要是找咱们的事儿,那是磨道里找驴子蹄儿,只要找都有。这过日子,咱时时谨慎小心也不行。

饭菜咸了,囎了,孩子吃了,不吃了,衣裳脏了,案板不干净了,桌子上没擦干净了,事儿多啊!

搁谁身上,胳膊腿儿累点儿,没啥,心累就难受了。这些芝麻蒜皮儿事儿,给谁说去?咋给人摆理?人家笑不笑话?

都说我肚子大,宰相肚里能撑船,我也是没法,咱俩是半路夫妻,怕人家笑话,怕人家戳脊梁骨,打碎牙肚里咽啊!

正武,他俩真要分家,就分开吧。反正俩孩儿都娶了媳妇了,咱任务也算完成了。

妮儿吧,闺女家,咱有钱了,她出嫁就多打发俩,没了,一分不给也就那了。

分家后,你别给他们干了。我想了,咱俩种二亩地,要不队里的承包地,咱俩再包二亩,趁咱们能干,多攒几个钱,老了有花里就中。不指望他们了。

正武笑了一下:玉茹,想开点儿,别生气。我听人说过,气大伤身,咱划不来。

分开家了,咱该干还得干,大武这孩子,心眼儿不错。能帮他点儿是点儿,人心都是肉长里,他知道好歹。

要是,她们不用咱俩了,那就算了。放心,只要我在,饿不着你。

第二天,吃了饭,刷洗清干,玉茹就回老院子里收拾去了。

时间长不住了,屋里乱七八糟的,灰尘落了一层。

老桌子上,老柜子上,凳子上,还有床上,这一大收拾里。

正武赶集回来,锅里的饭菜一吃,不见玉茹,猜也知道她去哪儿了。

他赶紧回老院里。

这个老院子,一年也回不来几次。平常,每隔一段时间,玉茹回来打扫打扫院子,不让长草。要不然,让人看着没了人烟似的。

大门开着,他进院就叫:玉茹,玉茹。

听见正武的声音,玉茹答应着出来:正武,锅里有饭菜,你吃了没有?

正武说:吃过了,我想你回来了,就过来看看。

他走进屋里,二话不说,伸手开始打扫卫生。

二人只顾忙活,忘了几点了,出屋子一看日头,过午了!

他们赶紧锁门,回大武的院子里。谁知道,这一会去,花琴给他们来了个武出场!

玉茹刚进大门,只见花琴站在院子里吆喝:

大武,你看看这都几点了?!晌午错了!人家肚里饥肠辘辘,干半天了,连口热水都喝不上,更别说饭菜了!

您爹您娘也不知儿跑哪儿去潇洒快活了!老了,老不正经,出去,俩人还一路,咋恁亲热?不嫌搁依人!

玉茹也不吭声,走进灶屋里,围上围裙准备添锅做饭。大武叫她:

娘,您俩弄啥去了?晌午了也不做饭?

正武接过话说:您娘去老院里,收拾收拾,打扫打扫。

花琴一听,来气了!

呀!收拾啥里收拾?打扫啥里打扫?是不是她有想法?!

要是想分家,明说,别搁这儿暗里做事儿!

娘!娘!你是不是想分家里?

要是想分请分了,您都搬走好了。这院子是我信婆子信里,是我里啊!

这可不是我想分家,您当老人里想分,不想跟俺吃一锅饭,不想伺候俺了,嫌亏了!

大武,咱娘想分家,你不准拦着,明看他们想过幸福日子里,就让他们过吧!

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鼻子流嘴里,各吃各里,各过各里,谁也不搅合谁!

正武看看大武,他也正看着自己,让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原本很好的孩子,自己心目中的男子汉,竟然不拿出一句像样的话来。

他闭了一下眼睛,又挣开,摇摇头,转身正要走出大门,厉害妮儿下地回来了。

她看看爹,又叫娘,走到灶屋门口,看见娘在流泪,就大声叫起来:

娘!谁惹你了?哭啥哭?有啥话自管说!谁也叫你里鼻子擤吃不了!

花琴接过来话说:你这死妮子,一回来说话像火药桶一样,你说谁里?!

妮儿扭过脸说:谁吃言(盐)谁发渴!我提你名儿道你姓儿了?

你应了,就是说你了!

咋了?你还想打我里不成?!

大武站那儿看两个女人战争,就是没有一句话。玉茹赶紧出来,带着哭腔吆喝闺女:

妮儿,你再说?还让不让娘活了?!

娘一哭,妮儿心软了,就说:娘,你别哭了。有啥事儿,别搁心里,说出来就痛快了。

是不是他们惹你生气了?你当娘里,有啥话自管说,俺哥他要是没理犟三分,我跟他打架!

玉茹拍着她里肩膀说:闺女,别说了,都是娘里错。咱搬回老家去,不住这儿了。这儿是人家里家。

妮儿一听,明白了。她转过身,对大哥说:

大哥,这是你里家吗?你是不是咱娘生里养里?

这话你咋说出来了?!

有没有良心,有没有脸!?

你羞不羞啊!?

花琴接过来话:我说里,这家是我信婆子信里,是我里家!

妮儿一听,恼怒了,指着她里说:

你里家?你可猪贵!你姓啥?你是哪儿里人?!

这是俺爹俺娘盖里房!要走,也是你们搬走!

不花一分钱,你一屁股拱进来,就说这是你里窝儿了?

我看你住那狗窝儿、猪窝儿里才配!

大武气急了,大声说妹妹:妮儿,你说那是啥话!

你咋能这样说你嫂子?!这房子不是我种菜挣钱盖起来里?!

妮儿一听,火冒三丈,指着她说:你这么大本事?!

你居功自傲了!

这房子,是你种菜盖起来里?谁给你做一天三顿饭?谁给你犁地翻地刨坷垃蛋儿?谁给你上粪、种菜、栽菜、捆?菜谁给你赶集卖菜换成钱?!

弄到现在,都是你里功劳!?

你得不说你是孙猴子,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里!

玉茹拉着闺女,不让她说,正武过来也拉住妮儿。

没想到,这个厉害闺女扭过来脸开始对准正武了。

爹,你是后爹!保护不了俺娘!你有本事,上去打他们!他们不孝顺!

要是亲爹,早就耳巴子糊到大武了!他连敢还手都不敢!

现在翅膀硬了,欺负您老婆您闺女了,你屁都不敢放一个!

你是不是怕大武打你?

你拿棍儿,拿扫帚,拿笤帚疙瘩,去打大武,去打花琴,给俺娘出气!

36

妮儿的不懂事儿,把矛盾激化了。

正武站在那儿,有些生气的看着闺女,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丫头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将自己置于何种境地啊!她说话有没有动动脑子!即便全世界都知道他是后爹,但是也不能这时候火上浇油给吆喝出来啊!

这多让人气愤,却是又多么的无助与无可奈何。

即便大武是亲生的儿子,这时候,当爹的能拿起棍子,拿起笤帚轮上去吗?

玉茹正要开口骂闺女,没想到花琴开腔了。

敢!今天谁敢碰大武一个手指头,试试!大武是我的男人,你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吗?!

她这一声出来,往大武前面一站,又说了:

谁今天要是打大武,先从我身上开始!有本事,棍棒过来吧,我要是眨一下眼,就不是娘生的!

谁敢上来打一下,我把这天捅破!

正武接过来话说:花琴,没人动手的,都是一家人,咱们为啥要大吵大闹?

算了吧,都该干活儿干活儿去吧。

说完,转身拿起大门后的锄头,出去走了。

家里的所有人和事儿,都与他无关了。

他知道,玉茹顶多说几句,她是他们的亲娘,没人敢动她一指头。

这个家啊,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要是老家的人知道了,该会咋说啊。

他第一次扛着锄头没有走进地里,而是走到小河边一棵树下,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铺在地上,把鞋子脱下来,当枕头,歪着身子躺下了。

他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来了。这时候的他,形单影只,看上去是那样的可怜。

现在,他还能干动活儿,常年也没生过啥病,一年之中,几乎很少花钱。

身上的衣服,穿了好几年了,玉茹给买的新衣服,舍不得穿。平常穿上那衣服,感觉不自在。

玉茹拿出来让他穿,他笑笑说:放那儿吧,干活儿里,穿里那样周正,人家会笑话我是娘家人儿,不像庄稼汉。

进城了,串门子了,动动态儿了,再拿出来穿上,是件衣裳。

他执意不穿,玉茹只好还放在箱子底儿。小武和慧茵给他买了一身西装,还有衬衣,皮鞋,除了串门子穿了一次,都在柜子里放着。

头痛发热,或者感冒了,他蒙头睡一觉,起来就好了。连诊所的门都不进。全世界要是都遇到他这样体质的人,那医院的大门早就关住了,所有的医生都失业了,啥医科大学,都别招生了!

村里人送他一个绰号,叫”铁疙瘩”。

想想自己年轻时候就嫁过来,这多年了,过到这一地步,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啊!

一直在美好的希望中生活,总想着过太平的日子,一家人和睦相处,生活平静安宁就行,自己那怕使死干死,都没一点儿怨言。

娶了俩媳妇,任务就算完成了,满以为能消停一下,心理轻松了,日子好过了,以后干干吃吃,享享清福,没想到家里闹这一出啊。

他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

这一睡,竟然梦见小时候,趴在灶屋的门框上,偷偷看娘在那蒸一大锅的红薯。

他恍恍惚惚看见,娘掰开了一根胳膊粗的红薯,里面的红壤儿漏出来,特别的好看,闻着特别的香甜。

他大叫一声:娘!我要吃红薯!

这一声叫唤,猛然醒过来了。他坐起来,已经半晌子了。

梦里的画面,清清楚楚,以往晚上做梦,醒来啥也不记得了。大白天,他很少睡觉,也几乎没做过啥梦。

娘是不是想自己了?自己有多久没回去了?

娘,不会有啥事儿吧?

他随即决定,回家看看娘去。

一动这念头,地也不想锄了,马上就想回去看看娘。她老人家已经九十多岁了,自己还能见几面?

回到家,看见满院子的麦袋子,排成行。

他叫玉茹,问是咋回事?

玉茹轻轻叹口气说:咱们搬回老家去,这几麦圈的麦子,花琴让都灌进袋子里,说是最后查袋子分。

看到玉茹满头大汗,说话有气无力的样子,累的不轻啊。

他心疼老婆,没有告诉自己回家看看老娘的事儿。决定先帮忙把麦子灌完再说。

俩人灌完后,天也不早了,正武听玉茹说了,这家分得很简单,粮食一分,新院子是大武他们一家的,闺女和他们老两口子搬回老院子就行了。

至于其他的,也没啥。锅碗瓢勺,灶屋这一块儿的东西,花琴不要这旧的,她重新买。旧的都搬回老院里,玉茹也用惯了,上手。

老家的床铺,都掀了,不要了,自己现在睡的床铺,花琴同意让他们都搬走。

柜子了,桌子了,他们通通不要。

还有钱,大武答应给他们一些钱。这么多年,经济大权差不多都掌握在他们手里。

给多少,随他们的意,老两口不是老的不会动了,还能干。以后,也没啥大事儿,不差他们那点儿钱,不再闹矛盾为好。毕竟是一家人,让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不好啊。

正武听着,没说一个不字。只要他们娘儿几个说好,自己怎么着都行。

谁知道,到了晚上,又闹矛盾了。

这两圈麦灌了大小49袋子,排成了两长排,原本玉茹想着,趁天没有黑,让正武拉老院子里,麦缸都收拾好了,倒进去就行了。

正武说:先别拉里,等花琴回来看清楚了,挑好分好了再拉,免得再生事端。

幸亏没有拉走,要不然,那晚上要生大气了。

太阳没落下去,花琴回来了。

玉茹让她看看麦子,然后说:刚好49袋,一共7口人,一个人7袋。

花琴一听,伸出手指头查起数来。查完就说:

娘,那都恁美?刚好每人7袋?也不多也不少?

你不会灌了偷偷拉回老院了吧?

玉茹面无表情的说:你回老院看看吧。如果有的话,你把您娘我这张脸,撕烂吧。

正武实在看不上去了,下力不讨好,哪有这样的事儿?

他说:花琴,你也来这么多年了,不知道您娘是啥人?

话可不能这样说,太伤人心了啊!

没想到,这小娘儿们竟然说:你是俺后老公公,这儿还轮不到你说话里!你有啥权利说这话?

这村里,就你心疼老婆儿?人家老头儿都没老婆儿?!

妮儿刚好进门,一听,直接怼上了!

俺爹心疼俺娘,咋了?!明正言顺的两口子!

人家老头儿里老婆儿是人家里!俺爹不是这家里一口人?!凭啥轮不到他说话?!

您爹要是死了,您娘娶个后爹,您嫂子这样跟他说话,你当闺女里咋想?!

这话,火药味太浓了!一下子激起了花琴的怒火!

死妮子竟然拿自己做比方,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老虎不发威,你还当病猫!她一句话出来,上前就撕打妮儿。

妮儿也不是吃素的,见她猛力扑过来,转身一躲,花琴用力过猛,一下子摔倒在大门外的大街上。

她愤怒极了,站起来要再扑过去,大武刚好回来,吆喝她:

花琴,站住!你疯了!?

花琴哪里听他的话,站了一下,仍要打妮儿。大武箭步窜上去抱住她,然后,往屋里拉她。

屋门被大武锁上了,里面花琴在大吵大闹,大声吆喝,随她便。

玉茹老半天没有说话,妮儿站在那儿,气得噘着嘴巴。正武站在大门口,绷着脸。

玉茹轻声说:妮儿,去把架子车拉到大门口。正武,装麦子,往老院里拉。

今儿黑,咱搬清干,住老院。

他们挨着拉走了28袋麦子,正武说,大武俩孩子肚里正装饭,多给他们两袋子吧。

原本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就这样分开了。

37

搬回老家,一切收拾停当,正武和玉茹很伤心,却也不可奈何。

俩人没有想到,一味的忍让,一味的委曲求全,却换来了这样的结果,活成了村里人的笑话。

过了几天,正武想给玉茹说,回家看看爹娘,想他们了。

话没有说出来,妮儿又有事儿了。

她不想待在家里了。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累死累活的干,挣不了几个钱,也没啥意思。她找同学商量,一起进厂里干活儿去。

没想到,她跟同学小红一说,俩丫头说到一起了。

原本小红的表哥在南方某个厂里当个小头头,就打算找他去,妮儿一说,俩人结伴同行。

这消息来的太快了!谁也没想到,妮儿这一去,遇到了一桩好姻缘。

她回家给娘一说,玉茹一听,心有悲伤,竟然抹起了眼泪。

本来分开家了,院子里进进出出就冷清,这闺女一走,家里更冷清了。忙活惯了的玉茹,一下子适应不了。

妮儿安慰娘,正武也劝她:

玉茹,别哭了,早晚都有这一天,孩子大了,他们翅膀硬了,最终得飞出去,要是老是守在跟前,没啥出息,你也上愁。

妮儿这是跟同学出去,见见世面,多挣俩钱,是好事儿。再说,都是熟人,俩人结伴儿,有个照应,你放心吧,别哭了。

玉茹含泪说:其实,我心里知道,就是不因人啊。妮儿毕竟没有出去过,头痛发热了,也看不见,也没人照应没人心疼啊。

她早晚得离开我,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也想开了。

她抹一把泪,接下来,开始去给闺女准备东西,这孩子急性子,说走隔天就走。

平常在家,也不约摸着有啥,这猛一分开,心里不舍啊。

妮儿说她:娘,没啥准备的,那儿冬天不冷,不拿厚衣裳。吃的喝的,那边都有,我挣着钱,月月发,需要啥,在那儿买好了。

闺女爱吃肉丸子,玉茹叫正武去赶集,赶紧割肉,多割一些。

妮儿不让:娘,你让俺爹割那么多弄啥里?我走了也不带,那儿天热,拿到了也有气儿不中吃了。扔了可惜。

要是俺爹您俩吃,就少割一些,以后,咱也分开家了,我又不在家,做啥好吃里,别弄那么多。

放时间长了,吃不完,给俺哥嫂拿去,估计人家也不稀罕。要是坏了,你又舍不得扔,再吃出病儿来,去医院看病花钱带受罪,不划算。

以后,俺爹您俩该歇歇了,别叫俺爹下地去给俺哥干活儿,也别给他们卖菜了。他们两口子没良心货,喂不熟化里狗!

俺爹老了,歇歇,有个好身体,比啥都强。

正武笑了,闺女心疼自己,他高兴,就说:妮儿,你别管了,我还能干,您娘俺俩再干几年,给你攒个嫁妆钱。

妮儿笑了:爹,俺娘您俩别操我里心。一个鸡子都带俩爪儿,我成天干,还愁挣不来嫁妆钱?

放心吧,俺俩哥都结婚了,您俩任务就算完成了。我自己给自己挣嫁妆!

玉茹听着爷俩儿的话,脸上也有了笑容。闺女啊,就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

把妮儿打发走了,正武把自己心里的事儿给玉茹说了出来。

没想到,玉茹特别的高兴:正武,咱俩一起回去吧。这多天,都没有回去看看咱爹娘了。

唉,成天忙,也不知道忙里啥个叉儿。咱俩明儿去多买些软和的东西,看看老人。

爹娘的身体,一向都很硬朗。爹瘦瘦的身子,前几年挑一担牛草,押着步子,走起来一上一下,很有韵味儿。他也是村里出名的”铁疙瘩”。

这俩年,几个孩子都不让他喂牛了,他老了,该歇歇,享享清福了。

谁知道,他一停下来,浑身痛,很难受。他生来就是穷苦命,就是干到老里人。

没办法,又养了几只羊。每天赶到山上,溜溜圈儿,转转,身体活顺了,浑身也都不疼不痒了。

娘也是,她身体好,心态也非常好。加上她信主,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过好老两口的安稳日子。

洗衣服做饭,她从来不麻烦任何一个人。总说,自己能干,哪天要是不能干了,都该去上帝那儿报道了。

村里很多人都眼气爹娘的好身体,其实,仔细想想, 人过一辈子,拼里是啥?

不就是到老了,有一个好身体?想上哪儿,抬脚就走。自己里身子自己当家儿。

正武大概继承了爹娘这一项最大的优点,最强大的基因,也是爹娘给他的最好的财富和资本吧。

他希望自己到老了,也能像爹娘一样,不麻烦任何人。

谁知道,他这次回家,爹摔了一跤,竟然躺床上起不来了。

那天,老人在山上,走路很小心的样子,还是被一个小石子儿绊倒,滑了一下。

别的放羊人叫家里人上去,把老人抬了下来。

这九十多岁的身子骨,可是最怕摔倒啊!

家里所有人,都感觉有些不妙。

村里有老人说,这是他里灾。要是能扛过去,活到一百没问题。扛不过去,就是他里命。

正武和玉茹回来的时候,刚好是爹摔倒的第二天。

看着爹难受的样子,他心里隐隐感到不安,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

38

爹躺床上受罪,一圈儿人眼睁睁看的,都没有办法。

村里的老医生过来早就看过了,包了一些药,也给了一些涂抹的药,也给打针了,但是,无济于事。

弟兄几个商量着拉进城里的大医院里看看,老村医说,老人九十多岁了,老胳膊老腿儿,都脆了,经不起折腾了!

要是一丁点儿的不小心,加重病情,还不如躺在家里床上,慢慢养伤,说不定还能好呢。

唉!一辈子不生病不躺床上的爹,这次到老了,竟然遭了这么大的罪。这是活生生把以前都不生的病受的罪,一起都生了都受了啊!

人,这一辈子啊,看来吃多少苦受多大的罪,是注定的,受不够,差一点,阎王爷是不会收你的。

老人躺床上,心比较大,他疼了,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为了不让儿女们担心,甚至,连难受的哼哼唧唧都没有。只能从他的表情上看出来,他内心的痛苦,从他握紧手或者,抓住床帮的姿势上看出来。

这多年,正武没有守着爹,到这时候,他该多陪陪老人了。

陪一天,少一天了啊!

玉茹理解,她自己一个人先回去了,让正武在床前伺候伺候爹,陪着说说话,解解心焦儿。

老娘是让正武回去的,她怕耽误儿子的事儿,对他说:

三儿,你回去吧,您爹不碍事儿,他身子骨好,我能给他做饭,能端茶倒水,你忙去吧。

正武笑笑说:娘,没啥事儿了,我现在不忙了。玉茹一个人回家,也没啥事儿,看看门。

娘说:你不是还得给大武种菜卖菜里?

正武笑笑:现在种的不是太多了,他一个人忙得过来。

他没有把分家的事儿告诉家里任何一个人,不想他们担心,更不想让爹娘操心。

在正武伺候爹的时日里,娘也有些倦怠了。

有时候,她就坐在凳子上,头靠在老屋的木门上,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正武看见娘睡了,就坐在她跟前,让娘靠在自己的身上。

他本来想把娘抱到床上,却是怕她惊醒了。他想起小时候,自己都是这样依偎在娘的身子上睡着了。

有时候,娘就依他靠着睡,有时候,把他揽到怀里睡。那时候,啥也不想,无忧无虑。

现在想想,真的不想长大,永远过小时候,娘永远年轻,爹永远年轻。

可小时候,傻傻的偏偏盼望着长大。你说,长大了就长大吧,为啥爹娘会变老啊!要是,人永远不老,该有多好!

多么希望爹还年轻,摔倒了站起来,俩手卟拉一下身子,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咧嘴一笑:

不碍事,不碍事,不过松松皮儿挠挠痒而已。

要是爹不老,这摔一下,就是松松皮儿挠挠痒的事儿啊!根本不是大事儿,不会躺床上起不来!

娘要是不老,更好。她手脚一向勤快,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干净净、得得劲劲,不用任何人操心。

回来了,还能吃她擀的捞面条,炸的油馍,蒸的蒸馍,做的花卷儿,还有炖的鸡,包的饺子。

如今,这些娘都做不动了。

想吃,那就自己做!

他轻轻把娘抱在自己怀里,安静的等娘慢慢的自然睡醒。爹娘都爱吃韭菜鸡蛋馅儿饺子,今天就给他们包。

看看瘦弱身子的娘,这辈子吃了多少苦啊!

以后,自己一定多回来陪陪她,跟她一起说说话儿,给她做些好吃的,陪她在村子里的小路上悠悠,去地里看看生机勃勃的田野,看看丰收的大玉米棒子。

就像小时候,娘带他下地里干活儿,给他做好吃。

老还小,爹娘都变成小孩子了,需要人来伺候,需要人来抱住,需要人来擦屎刮尿了。

爹娘不嫌弃儿女脏,不嫌弃儿女丑,如今老了,他们也不脏,也不丑。他们身上的难闻的老人味儿,就是自己小时候身上散发出来的尿骚味儿。这种气味,每个人都有,它是自然的,是每个人特有的。

只是有时候,有的人忘记了,所以,嫌弃。当有一天,这些气味儿重新回到自己身上时,他会为自己的嫌弃而难过,而痛恨自己。

正武不让娘做饭,他开始给爹娘做他们爱吃的饭菜。

他这一开始做饭,娘竟然不做了。有一天,她笑着对正武说:

三儿,娘是不是不中用了?看你做饭,我不想做了,啥也不想干了。

你嫌弃不嫌弃我啊?

正武笑了:娘,看你说的。我小时候啥也不会做,你嫌弃过我吗?

没事儿啊,你不想做,我来做,就像小时候,我不会做,啥都是你做的。

娘笑了。

谁也没有想到,身体一向没病没灾的娘,那晚上竟然出事儿了。

半夜里,正武起来看看爹尿不尿。

爹说不尿,随口他说了一句:三儿,你看看你娘睡好了没有。

正武答应一声,就走到娘的床前,轻轻的叫:娘,娘。

娘没有答应,他以为睡着了,去拿娘放在被子外面的手。

这一拿,他感觉不对劲儿,心里一下子惊到了。赶紧仔细看娘,又急声叫:

娘!娘!娘!

娘没有再挣开眼睛,无论他声音有多大,再也不会张嘴答应他了。

他失声哭出来,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老人是在睡梦中走了,很安详,表情很自然。

正武把哥嫂们,一大家子人都叫来了。

任谁也没想到,身体没病的娘,竟然会走到爹的前面。大概她是担心老头子走了,自己孤单吧。

大家把娘的大事,有条不紊的安排着。老人的棺椁早就准备好了,这是二老早几年就做好的。

自己院子里种了好几棵大桐树,谁来买,给多少钱都不卖,儿子们都说是给二老准备的大棉袄,村里人也都知道。

两位老人高寿,这大棉袄得是七寸的,这也是村里老人最厚的了。柏木回头,早在很多年前,爹在外地做工时,就备下了。

他说,孩子们都不容易,到时候,自己准备好了,不让他们作难。

大家刚把娘的事儿安排住,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是,当天晚上,爹又出事儿了。

儿女门都在场,静静的守着老人,看他最后的游丝,那么的弱那么的微小。

命,谁也无法替代。就这样,两位老人几乎同时的走了。

这是喜丧,儿女们没有呼天喊地的大哭大叫,孙子们也没有十分悲伤。只有正武像个孩子一样,守在爹娘的跟前,不停的流眼泪。

出殡的时候,三里五村的来看热闹的人,一街两行,都站满了。两班子响器,唢呐声声,悲悲切切。

这一别,就是永远啊!

正武跪在爹娘坟头,俩手扒着坟头上的土,放声大哭。一边看热闹的人说,他最孝顺,哭的最厉害的那个人,就是儿女当中最孝顺的那个人。

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心中的悲苦吧。以后,自己再回到这个家,再叫声爹,谁答应?再叫声娘,谁答应?

谁答应啊!

几个人都拉不起伤心痛哭的正武,嫁出去的男人啊,心里的苦,只有爹娘知道,只有自己知道。

娘走的头天晚上,从箱子里拿出来了一个黑布包,里面有20块儿现大洋。

娘给他慢慢的讲,这是爹当年跟有钱的大户人家做工,人家给的报酬。他回来,花去了一些,剩下这20块儿,一直放着。”四人帮”的年代,娘用一个小罐装着,埋到院子里石榴树下。

后来,扒了出来,放进柜子里,谁都不知道。

娘拿出来递到他手上说:三儿,您兄弟几个,您爹俺俩就对不住你,把你嫁出去了。这些给你,等有一天,你老了,没钱了,拿出来应应急吧。

他推辞着,娘握紧他的手,爹开腔了:

三儿,拿着吧,您娘俺俩操你的心。你养的孩子,不是你亲生的,这就留个后吧。

正武把这些东西放进了小时候,自己在老屋墙壁上掏的小洞里。他没有打算拿回去给玉茹。留这一手,没想到,他留着了。

想起爹娘的恩情,正武伤心不已。

跟雨茹一起回到家里,他睡觉都是哭醒的。

39

正武回到家,精神状态很不好。

玉茹知道他过度伤心,对他非常照顾。端吃端喝,软言软语的说话。

这么大的事儿,无论搁谁身上,都受不了啊!一个人的天,都塌了啊!

一下子失去爹娘,哪个儿女都会痛不欲生。尤其是像正武这样的男人,年轻时候嫁出去了,没有好好守着爹娘,陪陪他们,照顾他们,孝顺他们,心里是满满的愧心啊。

他对玉茹哭着说:我没爹娘了,以后没有家了,成了没有根的人了,成了没有人挂牵没有人疼的孩子了啊。

再回家,看谁?叫谁?跟谁说说话儿?

有了事情,回去跟谁商量商量?谁还真心实意为我好为我拿主意啊!

这个世上,除了爹娘,有谁跟你最一心,最心疼你啊!

爹啊,娘啊!

玉茹从未见他这样过,好言安慰他。知道自己就是说再多,也不抵他爹娘的恩情,索性不说太多,就坐在身边,默默的陪他落泪,陪他伤心,和他的心力求靠的更近,让他宽慰一些。

正武说,自己从不嫌弃爹娘老,嫌弃他们脏,嫌弃他们没本事,常年不在身边,亲都来不及啊!

如今,他们竟然说没都没,说走都走了。

村里很多人都说他们好修果,到死到老,不拖累人,不跟儿女们找麻烦。这样的老人,受到很多人的敬畏和恋恋不舍。

人活一辈子,拼的就是这样的死法儿,到老了,身体好,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修行。临走之前,给儿女留下无限美好的回忆,让所有人,都怀念他们一辈子的为人和诸多的好处。

迷迷糊糊、似似乎乎之中,爹娘又回来了!

他们就坐在正武的面前,一副慈祥可亲的模样,穿的还是那身儿衣服,嘴里好像说着什么叮咛的话。

应该是说,他们过的很好,不让儿子操心,尽管放心好了。

正武开心的笑着,像个孩子一样问:

爹,娘,你们不是死了吗?好多人送你们走了,都穿着白的衣裳啊!

这是咋回事?我不是做梦吧?

爹笑笑说:三儿啊,您娘俺俩不是死,是回家了。回我们原来的老家了。

以后啊,你真正长大了,人生最后一次成长,自己照顾好自己,俺们管不了你了。

娘说:三儿,您爹俺俩过的很好,以后你一个人,心放开一些,啥事儿都往上走往上想,别钻牛角尖,别人前说闲话,有啥事儿了,在心里挽疙瘩儿了,跟我们说说,就化解了。

我也照顾不了你了,一切靠自己。记住,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一定要有个好身子,到老了,不受罪啊。

俺俩走了,到时间了。好好吃饭,好好干活儿,好好活自己。

说完,一股烟一样,爹娘一挥手,消失不见了。

正武着急的大声叫起来,这一叫,直接被玉茹拉回了现实。

原来是,梦一场。正武眼泪鼻涕一大把,玉茹递过来了手巾,让他擦。

他哭着说着:玉茹,咱爹娘回来见我了,跟我告别啊!

怕我吃不好睡不好,过不好啊!

玉茹说:让二老放心吧,有生之年,我不会让你受到罪上。

今生。遇见你是我的缘分,是我最大的幸福。你是我的大救星,是我家的大功臣,不管其他人,这辈子,我会好好伺候你。

只要活着一天,你就是我的心头宝。

老婆的动情,还有她眼含泪花的表情,让正武感动。

当老人的心,都有些主贱,大武和花琴尽管待爹娘不好,但是,儿女们的事,老人是永远挂在心上的。

正武走过大武菜地的地头,看着大武不停忙碌的样子,他有些心疼。

这么多的地,一下子少了一半儿的劳动力,他也累的够呛。

不由自主的他走到了地里,一声不吭的蹲下去,开始薅草。

大武抬头一看是爹,就笑了。他说:

爹,你歇会儿吧,我一个人能干过来。

正武说:别逞强了,这么多活儿,够你受的。我也没啥儿事儿,活动活动,你不是少干一些?

嘴里说着,他的手快速的薅草。

这时候,花琴过来了,看见正武,拉着脸说:

俺自己的活儿自己干,你歇着去吧,好好过你们的好日子吧。

大武抬头说:花琴,你咋跟咱爹说话里?你不把我累死,心里不净啊?!你不说歪嘴话儿,能憋死你!?

花琴不吭声了,他知道分家以后,大武脾气越来越见长了,对她说话总是有一股子冲气。

正武没有搭理她,自管干自己的。手不停的干活儿,也许能减少对爹娘的思念,让自己的心,慢慢的恢复平静。得听爹娘的,好好干活儿,把心放宽。

第二天,玉茹也下地帮着儿子。花琴看见,没有给公婆说一句话,连个招呼都没有,更没有笑脸。

爹娘不为任何人,只为自己儿子。在他们心中,孩子毕竟是孩子,大人永远不计孩子过。他们就是再气人,也是孩子。等有一天,他们明白爹娘的良苦用心时,也许已经老了。

现在,不到时候,他们理解不了,他们体会不到。等有一天知道自己的言行错了,也许就后悔了,但是,也许就没有机会了。

就像正武,现在理解了当年老五和会兰的所作所为,体会到了爹娘的作难和不易。但是,想跟爹娘说说话儿,体谅他们当初的难处,让他们知道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没有那个机会了。

正武又开始给大武卖菜了,他们小两口没有拒绝他的帮助。花琴对他没个笑脸,也没有一句暖心的话语。

也许,她认为老人这样,是理所应当吧。或者,认为正武这样是在巴结他们,因为有一天,他会老,会不会动,用着他们。

人,谁不会老呢?

正武和玉茹不在乎他们小两口的态度,大武,毕竟是他们养大的孩子,给他娶的老婆。爹娘跟孩子之间,能有啥深仇大恨?又不是阶级敌人,有必要跟他们计较,跟他们一般见识吗?

爹娘走过的桥,比孩子走过的路都要多,都要远啊!

至于孩子们咋想咋做,那是他们的事,随他们的便,各自凭心吧。

40

妮儿给爹娘寄回来信了。

信里说,她在那儿找到了一份如意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坐在办公室里给人家统计一下数字。

每天产品生产多少,入库多少,填写一张报表就行了。很轻松,工资不高也不低。

咋说呢?

比在家里种地强太多了!主要是她有文化,高中毕业,能打会算,这点儿,很多小姑娘比不过她。

本身上学时候,她的心算能力就很强,算盘考试全班第一。给大哥算账,用嘴巴算出来的速度,有时候比计算器还快,还准。

那计算器,按错了,或者按数字的速度快了有时候反应补过来,按三遍三个数,真是让人懵逼啊!

这时候,妮儿的强项使出来了!算盘珠子拨出来的,两遍三遍都是一个数。

大哥都佩服的不得了,对她翘起大拇指,直夸她她的脑子好使,手快活。

看着她把算盘珠子拨的呼啦啦响,听着人心里特别舒服。爹娘一旁都是满脸的笑意。

在古代,有人说账房先生的算盘一响,就是黄金万两。

因而,这点儿也是妮儿的骄傲,嫂子再不服气,她不会!有时候,妮儿故意趾高气扬,专门气她!

去南方,还是帮着小红亲戚的光了。她表哥是这个车间的一把手,原来的统计家里有事儿请假走了,妮儿刚好来。

这车间里刚好招统计,妮儿赶紧说自己会算账,会用计算器,会打算盘。并且在人家面前表演了一番。

小红的表哥随便拿出一张报表,递给她,让她用算盘打出一个数字。

她就坐在桌子前,放好算盘,指头一动,算盘珠子响起来,屋子里很安静,只一会儿的时间,打了两遍,数字完全一样。

小红那个表哥拿出来原来的数字,两下一对比,分毫不差!

他笑了:中!就你了!

妮儿是真没想到,自己这项给菜算账的技能,竟然给自己找了一个好工作。真是艺不压身!

小红都没这项技能,没办法,只好去车间里干一些手工活儿了。

妮儿的聪明能干,也赢得了一个年轻人的青睐。这都是后话。

正武和玉茹接到信看了,放心了。闺女有个稳定的工作,是她的幸运。

她在信里说,一定好好干,认真干,不辜负人家对自己的信任。

一去,找到这份坐办公室的工作,她也很开心。

人,无论干啥,只要努力工作认真干,就行。

当妮儿发工资的时候,马上给爹娘买了衣服,还有很多的美食,都从外面寄回来了。

还打回来了500块钱,让他们缺啥买啥,以后,自己每个月都发工资。

还写了一封信回来,特意交代爹,以后老了,不比年轻,要知道自己心疼自己,一定不要去给哥嫂帮忙, 他们就不是东西,白眼狼,给他们干干,也落不到好儿上。

还交代娘,说她心软,一定要知道心疼爹,不要只顾心疼儿子,去给哥嫂帮忙干活儿,累的腰酸背痛腿抽筋,可没人心疼。

一个人,到老了,有个好身体,老两口子少生病不生病,就是大家的福气。

还说,不让爹娘种那么多地,少种一些,锻炼锻炼身体,活动活动筋骨就行了。别死干活干,累的坐地上站不起来,浑身疼的难受,如果要是生病了,有罪自己受,没人能替。

闺女的字里行间,说话不客气,又充满了对爹娘的怜爱,都是满满的爱。

养儿当养闺女啊!

闺女真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

他们心里想着,小武出去工作几年了,逢年过节,很少写信回来。过年回来给一些钱就完事儿了。

其实,当老人的心里清楚,儿子不当家,工资一分不少全部上交给媳妇儿了。

慧茵没有生孩子的打算,说是再玩儿几年。小武不拗她,管他们呢,儿孙自有儿孙福!

晚上,玉茹叹口气给正武说:

说实话,这没儿子,都是盼着要儿子。谁家要是没个儿子,疯了一样。村里没生儿子只生闺女的女人,被人看不起,被人作践。

婆婆会不满意,甩鼻子瞪眼睛,甚至比鸡子骂槐。

媳妇呢,肚子不争气,没生个儿子,也是敢怒不敢言。

有的人家为了生个儿子,历尽千辛万苦。养儿防老,儿子是家里延续的香火,是老坟里香烟升起的保证,可养儿子哪里有养闺女好啊!

殊不知道,年轻时候养闺女的女人,到老了,是过得最好最顺心如意的老太婆。

倒是那些养儿子的老太婆,到老了,很多过的都是鸡飞狗跳,不尽人意。

正武苦笑了一下说:要是像我这样的儿子,爹娘不如不养啊!

没尽一点儿孝,净让爹娘操心。

玉茹也无可奈何的说:那不是你当时没办法了?

嫁到俺家让你吃苦受罪了。以后,咱俩一块儿,我不会让你委屈,让你心里苦。

正武赶紧说:不不不,玉茹,别这样说。嫁给你,是上天注定。你心事太好了!

遇见你,是我的福分,我没有感到一点的委屈。就是不嫁过来,不是一样得干,一样得吃饭吧?

人啊,能遇到适合自己的,干死都愿意。你心好,我愿意干。怎样干都行,只要你高兴,只要你开心,都行。

他们说着说着,睡着了。

没想到,第二天,竟然收到了一封信,还有一张汇款单。

41

晌午时候,队长来家里。

一进门,就叫玉茹:婶儿,婶儿,您家小武来信了。

玉茹正在灶屋里做饭,听见有人叫,赶紧出来。一看是队长,就笑着说:

根生,又麻烦你,让你跑一趟。我擀捞面条,一会儿做好了,搁这儿吃一碗吧。

队长笑笑说:不了,您侄媳妇搁家做里。给,小武给你来信了,还给你打了钱。

说着,他伸手递过来。

玉茹一听,赶紧接过来,笑容满面的说:回来信都中了,打啥钱里,他爹俺俩有花里钱。

队长说:小武懂事儿,孩儿没白养,该是他回报里时候了。供他上上大学,有本事有能力了,给俺叔您俩寄些钱应该。

婶儿,你忙吧,我回家了。

说完,他转身走了。玉茹送到大门外,转身就说:

这人真避邪啊,夜黑还搁那念叨着他里,今个儿可来信了,还寄了钱。

这孩儿还知道家里有爹有娘,知道来个信寄些钱里。

正武从外面回来了,玉茹喜上眉梢的叫他:

正武,你看看,小武来信了,还打了一千块钱里。

说着,把信递过来。

正武没有伸手接,笑笑说:来信都中了,寄啥钱里。

咱俩不缺吃不缺喝,使不上钱。

我还没洗手里,你拆开看看好了。

说完,走到脸盆跟前,玉茹早就给他倒好了半盆子清水。

他洗洗脸,洗洗手,坐在凳子上,玉茹赶紧给他端来一碗茶。

随后,也搬过来一个凳子,坐在老头子跟前。拿过儿子的来信,拆看,俩人开始看。

信里写里也很简单,给爹娘道歉,因为工作忙,没有多写信。寄一点儿钱,吃啥喝啥缺啥买一些,不够了,他再打。

另外,还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就是慧茵怀孕了!

这个消息让两口子兴奋不已!小武总算可以当爸爸了,这是天大的好事!

俩人商量着,得赶紧给未来的孙子做一些小衣服。慧茵年轻,肯定不会做。另外,也要准备一些钱,将来慧茵生了,得给孙子挂锁子啊!

当爷爷奶奶的,可不能两手空空的去见孙子。挂多少,是自己的心意。到时候,尽量准备吧。

等过了年,俩人商量着,多买一些鸡娃儿,还有鸭娃儿,再买两只猪娃儿,养养喂喂,到时候,卖了,给孙子凑锁子钱。

自力更生,谁也不问他们要。俩人挨摸着,手里有一些钱,到时候能凑个整数最好。

这些钱,不对任何人说。大武不会告诉他,花琴更不能说了!真到时候,整数不够,就让妮儿再寄回来一些。过后,等自己有钱了,再还给闺女。

两口子还能干,再努力几年,给妮儿攒一些嫁妆钱。

闺女也是自己的孩子,也是手心里的宝贝,不能亏了她。虽说是不给她盖房修屋,也要办得差不多,不能让她提起来说爹娘重男轻女,偏心。

妮儿一打发走,俩人的任务算是圆满的全部的完成了。剩下的,能干的话,就继续干。不干多干少,能给大武帮忙,就尽力而为。

他的俩孩子上学,负担也不轻。老两口力所能及的喂养畜生儿,手里再有钱了,就给孙子当学费吧。

这就是当爹当娘的,心里清楚啊!儿女的,就是他们的,是谁就是谁的,避免将来生气。只要他们过的好,就中。

在他们心里,想的永远都是儿女们的利益,从来没有考虑一丁点儿自己的小日子咋过,吃啥喝啥穿啥。一心一意为儿女们付出,那怕吃再多的苦,流再多的汗,受再多的累,只要儿女们好,他们心里就幸福,就平静,就安宁。

这个世界上,唯有爹娘对儿女们的付出,才是真真正正,才是最纯粹,最无私的奉献。爹娘的心里,装的永远都是他们的儿女。

啥是幸福?

一家人平平安安、没有任何事端、没有疾病、没有乱七八糟的事儿担心、惊心、烦心,就是幸福。

快过年时候,玉茹和正武把西耳房打扫干净,墙壁上用报纸全部糊了一层。这样看上去,有点儿像回事儿。

他俩希望年下小武两口子回家来,上次去信给他们说了。小武回信也答应了。

另外,又杀了四只大公鸡,小武爱吃炸鸡块,慧茵也吃。他俩还都爱吃羊肉,自己喂养的一只山羊也宰了,回来给他们炖羊肉汤喝。

公鸡清洗干净,羊肉分割好,正武给大武送过去了两只鸡,还有一大块羊肉后腿儿。

后来,玉茹又炸豆腐,还有杂面丸子,粉条丸子,还有炸的油馍,正武都给大武拿过去了。

花琴看见正武过来,还是不理。

她最不懂事儿!对正武,连起码的礼貌都没有。不求你能给啥,说啥,至少给个笑脸吧?叫声爹打声招呼吧?

不知道她心里怎样想的!公公即便是后公公,但是,这个老头儿可没少为她家付出。

翻地、种地、种菜、栽菜、浇菜、卖菜,从菜开始落地,到换成人民币,整个过程,正武真没少费劲,没少下力啊!

他为了谁?为了啥?

花琴和他,能有多大的深仇大恨?!

俩人没有吵架,连顶嘴的机会都没有。她的脸色不好看,正武从来不说啥。

老人到底为她怎样做,才能换她一个暖心的笑脸?!

当初泼辣、善意的花琴,哪儿去了?人,总不能如此善变吧?

难道,她真的怕有一天公公不会动了,让他们来伺候、来赡养、来孝顺吗?!

说实话,大武和她孝顺正武,那是天经地义,那是应该的!

过年了,小武两口子没有回来。慧茵年三十才能放假。没办法,只好给爹娘拍电报,说不回来了。

妮儿因为太忙,也没有回来过年。老两口的年,注定过的不热闹啊!

没想到,大年初一,大武带俩孩子回来跟爹娘团圆了。

而花琴,晌午了,饭菜都端上桌儿了,筷子摆放好了,也不见她的影儿。

42

天热的时候,正武家又迎来了好事儿!

小武回来信儿说,慧茵生了个胖小子!

正武拆开信一看,高兴的叫玉茹:你快过来,过来看看,小武家儿生了!

生了个胖小子呢!

玉茹从灶屋里赶紧出来,俩手顾不上用毛巾擦,往围裙上一抹,高兴的说: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这一看,脸上乐开了花。

正武,这下子咱们安心了!咱赶紧准备准备,去看看孙子。可不能让慧茵她娘家人觉得咱怠慢了。

正武说:你去吧,这家里离不开人啊。这一群畜生儿,都是张嘴货,哪一天也离不开人。

玉茹一听,轻轻叹口气说:那也是,咱俩都走了,谁管呢?

谁也指望不上。

大武,每天忙的像吹响器一样,哪有时间操这心?

花琴呢?更没茬儿了。

隔墙邻居,不好意思麻烦人家。关键是自己喂养的多。

看看,光公鸡十几只,还有母鸡,还有6只鸭子,6只白鹅,2头猪,2只山羊,还一只大黄狗,一只花狸猫。

这么多张嘴货,可是一大忙活。大武回来看着这些东西,就心烦。说不让他们喂养,院子里酸胖乱臭气儿,难闻死了!说要想吃了,去集市买一只不就行了?

买一只不给人家钱啊?把脸伸给人家?说里轻巧。

大武是光动嘴,不拿出实际行动。平常不给一分钱,逢年过节,他也是没有。妻管严,老婆看的紧。他们认为,爹娘还能干,手里有钱。

孙子孙女回来了,正武杀只鸡,俩孩子吃的可欢实了。

他们说:奶奶,你炖的真好吃!人家卖的怎么也吃不出这味道。

奶奶说:这是您爷爷的功劳,他每天喂,都是用自己种的粮食,没喂一点儿饲料。

他说,外面很多人都说,麦的鸡子不香。说人家喂的都是速成鸡,45天都出笼卖了。

咱这喂养差不多大半年,到年下都快10个月了,时间长,肉筋道,炖出来有嚼头,有味道。

正武一杀鸡,就让孩子们去叫爸妈也回来吃。

大武回来,花琴一次都没有回来吃过。这分家多年了,她很少踏进老院子的门。也不知道她在给谁置脾气里,也不知道她能长多大的囊气。

大武拿她也没办法,拉她都不回老院。不回算了,一家人照样吃。

大武吃完走的时候,玉茹递给她一个饭盒儿,里面是她盛出来的鸡肉。

大武一看,不伸手,直接对娘说:

不给她掂,看她有多桎梏!拉她回来吃,都拉不动。牛脾气,随她倔去!像她爹那牛鼻子一样!活该不吃!

蹬鼻子上脸,不吃拉倒,不巴结!俺爹您俩搁家吃吧。

但是,过年了,正武杀的鸡子,还有平常鸡鸭下的蛋,给她掂过去,她虽然不说话,伸手也接过去。

有种,你不会不接?

杀猪了,正武给她掂过去一个后腿儿,花琴,有能耐、有本事你不会不要?把公公赶出去?

唉!当爹娘的都是主贱,心里永远装着孩子们,不在乎他们的态度。即便不理自己,也要把胳膊腿儿伸过去。

也不知道花琴脖子里的筋有多粗?为啥跟公婆这样置气!

正武从来不说二话,心里再不满意,不对任何人说起。他知道,很多人的嘴巴都不严实,人心都是善变的。不定啥时候,哪句话,哪一点儿小事儿,得罪谁了,谁听着不入耳了,他就会翻挤事儿。

这一翻挤不打紧,可能就是生气。

老把门,闭住嘴巴,不说,烂肚里,你谁也不知道,想翻挤事惹是非的,也没门!

玉茹有时候看着事情不对,也是轻轻的叹口气,摇摇头。与其跟别人生气,让自己不高兴,还不如攒口气,暖暖肚子。

村里很多人都说,玉去肚量大,正武能干话不爱说闲话,两口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俩人商量好了,家里不能没有人,正武在家,每天招呼一群畜生,玉茹收拾收拾,去小武那儿,看看孙子,伺候伺候媳妇。

手里钱给孙子穿锁子,差一些,咋办?

玉茹说:正武,要不咱先问大武借点儿?

正武摇摇头,笑了一下说:玉茹,你觉得大武当家吗?

玉茹说:咱俩是借他的,过年,猪卖了,还有秋粮下来,卖了还给他。

正武说:问大武,你还不如问花琴借钱。

玉茹想了一下:算了,免得说我给小武争孩子锁子钱。给不给,说他们弟兄俩的事儿,咱不掺和。

要不晚去几天,给妮儿写信,让她打回来钱吧。

正武刚把信给妮儿发出,大武回来了。

玉茹以为他有啥事儿,就问:

大武,你有啥事儿?

大武从衣兜里掏出来一沓子钱,递给她说:

娘,这是一千块钱,小武给我写信了,慧茵生了个胖小子。我当大伯的,得有点儿意思。

花琴只让给500块,我凑齐了一千块钱,你给捎去,绑上红绳儿,给小孩儿挂脖子里吧。

花琴要是问起来,就说是我给了500块,别说两杈儿了生气。她有时候蛮不讲理,外加骨碌蜂,难缠。

玉茹点点头说:大武啊,这个世界上,爹娘有一天都不在了,你们姊妹几个是最亲的了。你当大哥的,要多付出一些,担待一些。

大武点点头,说地里忙,扭头走了。

走着,他想着娘的话。

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一天,爹娘都走了,只有他跟小武、妮儿是最亲的人了。兄弟、兄妹的情意,那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一刀割不断。

俗话说,亲的择不开,义的剥不上。

忽然,他大脑里跳进一个问题:爹是后爹,算不算义的呢?

43

玉茹不在家,正武也把家打理的有条有理。

院子里的地,平常都是他打扫的。鸡子啦、鸭子啦,屙一泡屎,他看见了,拿起铁锨,赶紧铲起来扔进猪圈里。

屋子里呢,以前大都是玉茹在操持,如今,他也拿起笤帚,地上扫扫,拿起抹布,桌子上,柜子上,都擦擦抹抹。

走进家里,看不出有啥两样。无非是做饭时候,一个人,他总是多做一些。赖好一做,就多了,早上吃不完,就晌午吃,晌午剩下了,都倒给畜生儿。

晚上,自己懒省事儿,不做饭,老母鸡下的蛋,少卖几个,天天晚上打俩荷包蛋,连汤儿带稠里,一吃一喝,一顿饭简单解决了。

玉茹走之前,交代他说:

你早上别做饭,起来打一碗儿鸡蛋茶一喝,就妥了。晌午了,炒俩鸡蛋,下碗儿汤面条,多添一碗水,剩下了,黑了一热一吃,一天里几顿饭就打发了。

别仔细,别搁对,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我不在家,别吃里身上是皮包骨头,让人家说起来笑话我。

他笑笑,满口答应了。只是,他刚好吃反了。早上喝稀饭,晌午喝稀饭,晚上喝鸡蛋茶。

他也会和面烙油馍,只是他舍不得放油,只是象征性的抹一点儿,放些葱花。吃起来,也可以。

老母鸡也很勤快,天天下蛋,每天收十几个,它们一群很少歇歇。这都归功于正武喂的好。

青菜加麦麸,他把鸡蛋皮捣碎,加入到自制的饲料里,鸡子鸭子都吃的很欢实。

地里忙了,干活儿,不忙,提个篮子拿起镰刀下地。一会儿回来,就是背了一大篮子青草。

他每天都要牵上两只山羊,去山坡上溜溜。等它们肚子吃的滚圆了,回家。

玉茹不在家,其实,他的小日子过得也可以。没啥为难的。

大武地里的活儿,顾不上给他干了,就不干。

以前,爹娘在的时候,他们总是交代他,做饭一定要学会,还有洗衣服缝缝补补的细活儿,也都得精通。

如果哪一天,剩下自己了,不麻烦别人,不为难自己。学会了,艺不压身。

人,这辈子活到老,不麻烦人,就是最高境界了。就像二位老人,一辈子很少让别人给自己干这干那。

娘临走的头一天,还要自己洗衣服。是他坚持给娘洗,她才没有洗成。

爹也没有给任何一个子女,带来太多的麻烦。他们说到,也做到,又把经验传给正武。他们希望每个孩子,一辈子都平平安安,自己能顾住自己,过安心。

现在,正武做到了。一个人生活,也能过得像个样儿。

一个人努力一生,拼其一生为了啥?

其实,就是为了到老了,啥体力活儿干不成的时候,依然有个好身体。

手脚还能动,生活能自理,想吃啥,自己做啥,出去悠悠转转,不用人陪着,不用人搀扶着,不需要人伺候着。

老了,往床上一躺,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其实,死是啥?

死,就是和自己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亲人团聚。

人死之前,在那边的亲人,准备好了一切,迎接自己过去,可能就像这个世界上,一家人眼巴巴的迎接一个新生儿到来吧。

到时候,爹娘会呼唤着自己的小名儿,走到床前,跟你打招呼,安慰你,跟你说亲热的话语。

也许还有自己童年长大的玩伴儿,还有一些去那边的亲朋好友吧。

若是他们都在盼望你,等待你,呼唤你,何尝不去呢?

这个世界已经让你孤独了,那个世界那么热情、热闹、热烈啊!有啥理由不去呢?

他在伺候爹的时候,那天晚上,听到娘说:

三儿,前几天黑地,我梦见俺爹娘了, 他们都说想我了,我也想他们。哪天我走了,你们都别哭,我就是找俺爹娘,跟他们走一起过日子了。

娘说着,满脸是慈祥的,平静的,甚至带着期望的笑。

当时,他没想那么多。其实,死亡对于爹娘来说,已经根淡然了。

爹也很知足,他说:没让你们几个孩子饿死,都给养大,就是我的愿望。这辈子,使足儿了。

那时候,抱着你们瘦的像干柴一样的小身子骨,心疼啊。就怕你们饿死。

那吃人的年代,饿死人多了去了。稀汤寡水的苦日子,总算熬过来了。

爹说着,语言很平静,没有一点的波澜。他知道,那些下一锅面条,都是野草,只有几根面条的生活,苦啊!

大冬天,在犁过的地里扒被东过的红薯吃。即便知道吃了会生病,可不吃会饿死啊!

如今,所有人都是在天堂里过,一些年轻人没有吃过那样的苦,才会浪费。

爹临走之前,嘴里也说胡话,指着门口说:您俩过来了?

正武扭扭脸,没人。

有时候,他自言自语说话,正武问他:爹,你跟谁说话里?

他茫然的说:恁到晚儿,您爷奶回来了,搁这儿站着,跟我说话里。

甚至,在半夜里,爹叫着他年轻时候的同伴。

唉,如果,那个世界里有很多呼唤爹的亲人,想让他过去团聚,那也是他的一种幸运吧。希望,在那个世界的爹娘,都是幸福的,健康的,愉快的。

村子东头老郭家的儿媳妇生了,老郭来家里买鸡蛋。

正武给他了一百个,集市上都是卖三毛五,或者四毛一个,大的也有五毛的。正武给他算三毛一个,大小一个价。

老郭非得给四十元,说是鸡蛋个头儿大。正武不愿意了,说啥也不要多的。他推辞说:

你多给钱,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这鸡蛋是我喂养的鸡子fan的蛋,收下你的钱,都感觉不好意思了。

说好了价格,这多十块钱,我是肯定不会收的!

说着,把老郭多给的十块钱硬塞给他,随后,又多拿了十个鸡蛋,给放进篮子里。

老郭非常感动,笑笑说:

正武叔,你是个好人!

那天半晌里,正武正在喂鸭子,突然听到玉茹叫他:

正武,正武,我回来了!

他不相信,没有抬头,打算再听听,看会不会再有声音叫他,怕是幻觉啊!

没想到,玉茹又叫:正武,我回来了!你没听见?

他猛然抬头,玉茹笑着站在院子里。

真是老婆回来了!

他站起来,大步向前,去接玉茹的几个包儿。

亲人回来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儿啊!他接过包说:

玉茹,你坐下歇一会儿,我给你倒杯水。

耶,你刚去十来天,咋可回来了?小武和慧茵让你回来吗?

你不给他们看孩子做饭?

正武给玉茹端过来茶水,她喝了一口,说:

一言难尽啊!

44

玉茹去小武那儿,那是信心满满的提住劲儿,去伺候媳妇儿,照看孙子的。

谁知道,去了以后,才明白,自己从农村来的老婆子,根本不入城市媳妇儿的眼睛。

她带去了给自己孙子做的衣服,还有一大兜自己喂养的老母鸡下的蛋,这是最营养的。

农村的月子婆娘一天喝五顿鸡蛋茶,不但自己养的白白胖胖,孩子也是养的特别好。

月子婆娘营养充足,奶水自然也是好的。可是,到了那儿,慧茵根本不吃这鸡蛋。

小武说,现在每天搭配的营养餐,几乎不重复。人家南方人跟北方人就是不一样,人家城市人,就是跟农村人不一样啊!

慧茵每天饮食,营养搭配,是怕身体变形。

唉,现在年轻人,不知道咋想的。那苗条细腰的,咋能养好孩子?

小武说:娘,你不要管,孩子过百天,就不用吃母乳了,都用奶粉喂养。

玉茹一听,着急了:小武,奶粉可是没有自己的奶水好啊,你们几个都是吃我的奶水长大的。看你们从小到大,很少生病。

我听人家说,吃奶水长大的孩子,抵抗力强,少生病。

小武说:娘,你不知道,现在进口的奶粉特别好!很多营养成分不亚于奶水。

您呢,就别操心了。都按慧茵的意思走。现在人家都是这样喂养孩子的。

玉茹不吭声了,儿子同意,她当娘的能说什么呢?

再说,自己就是说了,谁听呢?

各自有各自的方法,也许这就是南方和北方的差异,城市和农村的区别吧。

说多了,碎嘴,儿子不说啥,媳妇儿可能就不乐意了。

自己又不轻易来,要是让媳妇儿生气,那多不得劲啊。更不能让小两口闹矛盾。

她也看出来,小武特别宠慧茵,老婆说啥就是啥。

还有,那天慧茵妈来了,让她担心,小武娶了城里的慧茵,感觉有些屈才了。

亲家和她是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小武结婚时候。

人家城市人,穿衣打扮一看就不一样。要知道,玉茹仅仅比她大三岁,但是,从俩人的身材、衣着、说话,还有表情上看,好像比人家大了十几岁。

这个没啥,农村人,成天在地里打破锣,和鸡鸭畜生儿们热火,干的都是粗活儿,看上去老一些,也是自然的事儿。

玉茹有自知之明,不说太多的话,只是客气的给亲家端茶递水,把水果洗好,热情的递过去。并且说:

大妹子,我是个大老粗,哪句话说的不得劲,或者哪点儿做的不好,你尽管说出来,不用客气。

还有,小武从小也是跟我长大,不是太细心,哪儿做的不对,说的不对,你自管批评他。就当是自己儿子一样,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这个城市老太太还算客气,人家一听,笑笑说:

嫂子,没事儿。小武很懂事儿,咱们不插足他们的小日子。慧茵是我闺女,我知道她的脾气,没少让小武作难。

放心吧,他们小两口的日子不用咱们操心。

这个老太太接过玉茹递过来的苹果,没有吃,拿在手里。

小武过来,看见她手里的苹果,赶紧接过来,拿起刀子,给她削皮。

玉茹看着,心里顿了一下,在老家吃苹果,用水一洗,直接咬上去,从来不削皮。

亲家没有喝玉茹给倒的茶水,小武给她拿了一桶儿牛奶。

唉,孩子在这里也不容易,像个丫鬟妮儿一样伺候人。要知道,在家都是自己伺候他啊。

玉茹心里不满的一件重要的事儿,说给正武,他居然不相信。

她到小武那儿的当天晚上,就把锁子钱拿出来了。

要知道,自己拿的可是五千块钱!

数目并不小,在农村,有钱家儿娶媳妇的彩礼也不过如此多。

她把钱在家时候就用红绳子捆好了,还有大武的一千块,都捆好。一到慧茵的床边,看见孙子,她就拿出来钱,要给孙子挂脖子上。

慧茵赶紧接过来,微笑了一下说:

娘,给我吧,别往孩子身上挂,钱上都有细菌病菌,传给孩子不好。

玉茹一听,愣了一下,把钱递给了慧茵,她直接放一边的床头柜上了。

她生平还是第一次听说,钱上有细菌病菌,不让给孩子挂上的。在农村,都兴挂上,对孩子好啊。

也许是人家这里的规矩吧,入乡随俗,听她的。

正武听的眼睛都睁大了。钱上有细菌有病菌?自己从来没听过有人嫌弃钱脏啊。

玉茹想伸手做饭,小武不让,就连洗菜,刷碗,都不让娘伸手。他总说说:

娘,您歇会儿,咱有保姆,专门给慧茵做的。

这时候,她才想起,一进门看见的那位四十多岁的女人,不知道是谁,怕是慧茵家的亲戚,她没有多问。没想到,竟然是保姆。

听小武说,人家是专门干这行的,很出名。

玉茹不吭声了。

她想做做饭,动动手,小武不让,说是在家成年干,来了好好歇歇,享享福气。

卫生间里,真干净!和老家的厨房相比,也是天壤之别。地上铺的是木地板,躺上面睡觉都行。

但是,几乎每天都要擦擦。玉茹趴地上,用毛巾一点一点认真的擦,生怕漏了一条缝儿一块儿地板。

她终于知道,过年时候小两口不回家的原因了。老家太脏,只是小武不明说出来,总是说很忙。

每天啥也不干,吃吃,坐坐,没啥意思。正武在家一定忙得不可开交,玉茹哪有心思享轻闲?

她说了几次,要回家,小武都不让。最后,实在憋不住了,说儿子:

小武,你让娘走吧,我做梦,您爹都瘦的皮包骨头了。

最后,小武点头了,慧茵挽留她。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儿媳妇是笑着说:

娘,在这儿多住几天吧。回家没啥事儿,我知道您闲不住,担心俺爹。其实,你不在家,他一样吃饭。只不过,吃的差一些,饿不着。

最终,小武给她买了车票,把她送到车站。

终于可以回家了,不在那个牢笼里煎熬受罪了。

她给正武说着,一踏上回来的列车,心里特别的舒坦。这回到家,心里特别的美!

农村太太去城市逛了一圈儿,回来对人说,再也不想去城市里住了。

那儿不是天堂,就是监狱,住不惯。

45

在家百日好,出门万般难。

这点儿,玉茹去小武那儿,是深刻体会到了。

在外面的日子,实在不好过。心情放不开不说,啥事儿也干不了,还惦记着家。要知道,出去了十多天,她瘦了整整8斤肉。

这辈子,她打算再也不出去了。那里就是天堂,天天吃香的,喝辣的,顿顿是美味儿,也不再去了。

一个人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真难受啊!那种心情,没有出去过的人,根本体会不到。

正武说她:你啊,没福气。本来让你去享福的,孩子心疼你,啥也不让你干,吃吃,坐坐,轻闲的很,没想到,你还过不惯那日子。

玉茹笑笑笑说:在那儿没啥事儿,要是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忙的不可开交,我就不回来了。谁知道,人家雇的有保姆。

现在年轻人,真会享受,不知道节省。今日有钱今日花,就不捋后。

正武说:人家慧茵娘家有钱,小武每个月工资那么多,你是瞎操心。他们都比咱们有钱,比咱们过的好。

这就中了,以后,咱也不操他们里心了。光剩妮儿了,现在这丫头也中了。咱俩光剩给她攒嫁妆钱了。

玉茹说:我不操她里心,咱俩到时候手里有了,给她。没了,就不给了。闺女家儿,不比孩儿家,不给人家彩礼,就是娶不进家。她了,好说。咱有人就中了。

到时候,她婆家来婚车了,咱只要把人装上车都行了。她也不会说啥,好女不争嫁妆衣。心里就是想着,她这辈子能遇见个好人都中。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啊!一个女人这辈子要是遇不见一个好男人,就没有好日子过,咱跟着得操心。她找个好婆家,是她里福气,也是咱俩李福气。

正武说:我不同意你里说法,闺女家儿,我也想多给她弄俩,不想委屈她。她有钱是她的,说起来咱没给,一辈子的事儿,心里过意不去。

娘家嫁妆多了,到婆家才有底气,才不会被别人瞧不起。

玉茹笑了:放心,咱妮儿不用担心,那嘴巴头子,吃不到亏上。

人家给她个初一,她一定给人家个十五。谁看她不顺眼,她还看人家不顺眼里。

到时候,她不欺负人家都中。我就怕她将来的婆子不是人。那样,就生好些气。

正武说:妮儿不是那不讲理的人,只要别人不欺负她,她是不会欺负别人的。俗话说,厉害人有本事,只要讲理,啥也不怕。

玉茹说:我养大里闺女我知道,她是得理不让人,有时候,没理还犟三分里。

上天保佑她找个好人吧。

没想到,白天俩人说了说,晚上玉茹就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妮儿回来了。晌不拉夜的,回来干啥?

她疑惑的问她:这不逢年不过节的,你回来弄啥里?

妮儿俏皮的笑着说:娘,你猜猜?

玉茹说:该不会是有人给你说对象了吧?

玉茹俩手往后一背,仰天笑起来。那笑声响彻天空,很开心。

突然听到唢呐吹着《百鸟朝凤》来了,接着大红的大花轿入了眼。

这是谁家的闺女要出嫁了?

排场可真大啊!

猛一抬头,她看见自己闺女穿了满身红装钻进了轿子。

她不相信是自己闺女出嫁,赶紧揉揉眼睛,仔细看看。

真是妮儿坐进了轿子!

这闺女,出嫁也不给自己说一声,啥都没准备啊!

这可咋办?

她一下子着急起来,闺女出嫁自己再没有,也得给几床被子吧?

被子,被子,就是一辈子!

她赶紧叫正武,打开柜子,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新被子拿出来,给妮儿塞进大花轿里。要不然,闺女去了,床上光光的,咋睡觉?

婆家要是对她指指点点,要是把她赶出来咋办?

闺女是娘的心头肉, 她一这样想,心口突然疼起来,就大声叫:

正武,正武!

话一出口,竟然醒来了,心口还疼呢。她摸摸心口,叹口气说:

唉,闺女大了不由人,我养了一盆花,还没看够,就要被人家带花盆都搬走里。

你说,这奇怪得很,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

只是白天提了一下这个话头,晚上就梦见自己, 舍急八荒的嫁闺女了。

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连姑爷张啥样儿,高低胖瘦,是黑,是白,都没看见,真是遗憾啊!

大早上,自己起床坐凳子上,梦里的情景想着想着,笑出了声。

正武问:玉茹,你神经病了,笑啥里?是不是做好梦了?

玉茹说:你还别说,真做了一个好梦。心疼的我心脏到现在还疼着里。

她正要张嘴给正武说出来,没想到,被他一下子打断了。

别说别说,清早起来说梦,不是挨打就是吃碰。不好,吃了饭再说。

玉茹笑了笑,不说了。

没想到,俩人刚吃过午饭,刷洗干净,畜生儿喂好,坐凳子上刚歇会儿,听见有人叫:

娘!娘!我回来了!

46

天啊,真是闺女回来了!

正武抬起头,看见闺女了。 妮儿大声叫:

爹,爹!

正武张口嘴巴,高兴的答应:

唉!唉唉!俺闺女回来了!

妮儿提着行李,还有大包小包,回来了。她把东西往门口一扔,跑过去,抱住娘。

玉茹搂住她,叫着说:妮儿,妮儿,你回来咋不吭声?提前说一下,您爹俺俩去接你。

还没吃饭里吧?你歇会儿,一给你炒鸡蛋吃,小时候,你最爱吃我煎的鸡蛋薄饼,用烙馍卷一下,一次能吃好几卷儿。

妮儿高兴的说:中!我搁那儿做梦都是赤你煎的鸡蛋饼里,可香了!

我肚子咕咕叫里,早上起来很早,到现在还没吃饭里。

不过,你得多做一个人的。诺,你看下,门口还有一个张嘴吃饭的。

玉茹扭脸一看,可不是么,门口竟然站着一个微笑的大男孩儿。

她赶紧松开闺女,笑着招呼:

孩子,过来过来,赶紧进屋坐,进屋坐。

正武早已经站起来,招呼小伙子了,顺手和小伙子一起,把闺女的行李都搬进屋里了。

他招呼小伙子赶紧做凳子上,然后,玉茹倒杯茶水递过去。

妮儿走进屋里,拉起小伙子对爹娘说:

爹,娘,这是亚辉,俺厂里的,小红的老表,也是咱们这儿的人。他老家离咱家有二十多里地,家里人都去南方早,在那儿安家了。

他心事可好了,干的也很好,是俺厂里的一个干部,愣中俺了,俺也看中他了!

闺女的事儿,她自己做主,爹娘不干涉。只要找个待她好的人,能让她安心,幸福,一切随她。

正武和玉茹笑着点头,招呼小伙子坐下。玉茹转身去给闺女女婿准备吃的喝的。妮儿把行李全部打开。先拿出一身新中山装,递给正武,笑着说:

爹,这是给你买的,别放箱子底儿舍不得穿压坏了,以后年年给您买。

给,还有T恤衫儿,保暖衣,皮鞋,都是你的。

接着,又给他拿出来了零食儿,一大包一大包的。

还有给娘买的衣服,吃的喝的,都有。关键,还有一样东西,太贵重了!

这东西,玉茹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能戴上它,拽拽啊。

妮儿拿着一个鲜红色的盒子,叫着:娘!娘,你过来一下,快点哦。

玉茹过来,妮儿红把盒子递给她说:

娘,你打开看看,好看不好看。

玉茹看着精致的盒子,高兴的笑着说:这是啥呀?盒子都这么好看,一定不便宜。

说着,小心用手打开。一看,她惊讶了!

妮儿,你买这么贵的东西干啥?我老了,又常年不出门,戴它没用,就是浪费。

你还是给人家退了吧,这要是在解放前,就是地主老婆儿戴的。

说完,她把盒子合上,递给闺女。

妮儿说:娘,你戴吧,您闺女现在有钱了,给你买挂这,能买起。天天戴上,也拽拽。

玉茹推辞说:不戴了,你嫂子都没有,我要是戴了,人家会说我,老了卖能里,卖俏儿里。

还是算了吧。

妮儿一听不高兴了!她说:

娘,人家一经卖出,概不退货!再说,您媳妇儿没戴,怨俺哥。成天干里,又不是没钱,为啥不买?

不管她!你戴也得戴,不戴也得戴!

说完,接过盒子,重新打开,从里面拿出金灿灿的项链,站到娘后面,开始给她戴上。

正武:笑了,说:

玉茹,戴上好看,你就戴着吧,这是闺女里心意。

一辈子了,戴上也拽拽。

玉茹戴说项链,其实,心里很高兴,闺女懂事儿啊!她打算等妮儿走了,摘下来,给花琴拿过去。自己老了,老鼻子老脸的,拽啥拽?

他们年轻人戴上,才是正拽的时候。村里多个年轻小媳妇,都有项链,在大热天戴在脖子里,在人前晃来晃去,看着确实好看。

大武仔细,花琴心疼男人,也不乱花钱。俩孩子上学,负担不轻,他们不敢不节俭。

谁知道,她心里刚这样想,闺女开口了:

娘,这项链,可贵了,不准你动心思!我一走,你就摘下来给你的宝贝媳妇儿。

要是那样,我只要见俺嫂子戴,就问她要过来!

她凭啥戴?不劳而获,想得美!

不吭声就把您俩从新院里撵回来,俺爹您俩给他们看孩子做饭,你像旧社会的老妈子一样伺候他们,俺爹像老长工一样,给他们下死力,天天使里腰都直不起来。他们两个没良心!用不上了,就撵您俩,简直不是人!

妮儿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说是说,做是做,回来的行李里,给侄子侄女都有礼物,给哥也买了一身衣服,给嫂子也捎带了一件。

妮儿在家里呆了一个星期,玉感觉到了,闺女的婚期马上近了。心里舍不得啊!

尽管知道这一天,早晚到来。不来的时候,盼望着,真正的到来了,心里舍不得,也很难受。

不过,它也感觉到了,看到了,亚辉待她是真心实意,对心直口快的闺女关心,包容,爱护。

这个男孩儿比妮儿大了整整七岁,就像大哥哥呵护小妹妹一样,宠溺着自己心爱的姑娘。

妮儿呢?不遮不掩,大大方方,所有的优缺点,全部显示出来。不隐瞒自己所有的毛病,让男友去感受,去包容。

正武也喜欢这个女婿,在厂里是个干部,在这里,却是一个俯下身子的孩子,埋头苦干的孩子。

下地里,无论锄草,还是翻地,都很下膀儿。衣服湿了,沾在身上,脸上的汗水滴到土地上,他没有停手。

这个孩子彻底征服了老两口!闺女找到这样一个男人,中!

47

村子西头和庆家的小子,在外面出息了。

听说,他南方开办了一个厂子,这几年生意好,赚了不少钱。

在那儿买了一栋小别墅,日子过的很顺心。

那小子孝顺,开车回来把爹娘都接走享福去了。

家里有三亩多地,都给了正武。

平常,他们家有啥活儿,和庆只要一张口,正武二话不说,直接过去帮忙。

村里人都知道他实在,不怕吃苦,能干,谁都高看几分。

如今,都出去了,家里没人了,土地肯定种不成了。那也不能荒在那儿。

给谁种?

他老婆张口就说:除了给正武,谁也不给。干活儿时候,人家随喊随到,比谁都勤快。

换了二个人,一年不给咱几袋子麦,想都别想!

给正武种,一粒麦子都不要!

和庆给正武一说,他是满口答应:叔,中中中,我种,你三亩多地,我一年给你10袋麦,不能白种啊。

和庆说:正武,您婶子说了,一分一毫都不要,一粒麦子儿也不捏。平常老是使你干活儿,一碗饭一口水也没喝过俺里。

他说这话是真里,正武无论给谁帮忙,从不吃人家一碗饭,喝一口水,这点儿,人人称道。

干完活儿,走人。并且,活儿干的是干脆利落。他从来都是不惜力气,没有一丝的怨言。无论谁喊,只要歇着,有空,从不拒绝。

因此,村里人没有看不起他这个二婚倒插门的。要知道,上门女婿都不好当了,他还是二婚的倒插门啊!

这条艰难的人生路,他选择了,踏上了,就得走下去。不畏艰难,大步向前。也只有他,完美的走了下来。其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现在种地,比较省劲儿了。地里有草了,除草剂一打,不锄草了。村里年轻人种的都是卫生地。

咋说呢?

就是从来不上粪。老祖宗说的,种地不上粪,等于瞎胡混,这句老话,过时了。

地里不上一疙瘩儿粪,只要化肥充足,庄稼照样生长。长草,更不怕了。科技发达了。

只是,上粪土地不干结,犁耙出来更面和,没有大块子土疙瘩。

正武种地,都是自己怄的猪圈粪,犁耙地之前,用架子车拉了一地。肥料上的不多,但是,种出来的麦子,嫩呼呼的,一派生机盎然。产量自然也是顶尖的。

这村里收成最好的,也就数正武家的地了。

一到生产队分地的时候,很多人都希望自己能分到正武种的地。不但肥沃,草籽儿还少,产量稳定。

和庆把土地交给正武种,其实也有私心。自己要是在儿子那儿不想住了,回来种的地,可是良田。

这一下子多出几亩地,够正武玉茹忙活了。

大武听说了,回家找爹娘来了。

他张口就不让爹娘种人家的地,自己地里还忙得不可开交,整天像打仗一样,放屁的空儿都没有,还种别人家的地,真是闲得慌了!

玉茹一听儿子这样说,不免心里不高兴。她说:

大武,您爹俺俩不种地,咱庄稼人不从地里起价几个钱,花啥?

俺俩一年吃喝拉撒,还有门事,还有妮儿这一件大事,哪样儿不花钱?

都伸手问小武您俩要吗?

这多年了,大武,你给了我几个钱?心里没 数儿吗?

您爹俺俩干点儿,手里有了,不给你们减轻些负担?

你种菜,卖菜,您爹俺俩也没有耽误你,有空就过去干,要是捏你一分钱,花琴不把脸摔你?

你别管了,俺俩还能干得动,手里有钱有粮,心里不慌,也不问你们伸手。

俗话说,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俺俩有吃有喝,饿不着,谁也不淘教你们。

大武无话可说了,娘的话,也许刺着了他的神经,刺痛了他的心。生活已经磨炼了他的性格,不再冲动和任性。甚至有时候,逆来顺从。老婆说啥就是啥,只要不生气,不惹是非,怎么着都行。

隋着时间的流逝,生活的磨炼,心,懒怠了,棱角没有了,锋芒不见了。

他听了娘的话,没有多说,因为多年了,逢年过节,自己不曾给爹娘一分钱。那一年,他给了200块钱,娘心疼他,没有要。说是有钱花。

在买年货的集市上,他看见爹娘也来了,就割了一大块儿肉,放进娘的篮子里。转身,娘掏出钱,塞给了他。

唉,自己有啥资格不让爹娘干活儿呢?

元旦时候,妮儿要出嫁了!

48

妮儿打回来电话,提前给爹娘报喜,她元旦结婚。

正武一听,脸上满是笑容,玉茹倒是有些伤感。

挂了电话,有些不舍的说:咱们养了一棵好花,让人家连盆子都端走了啊。

正武笑笑说:你舍不得,可是这好事不是你一直盼望的吗?

人这一辈子,活着为了啥?就是看到子女们都独立,各自有各自幸福的生活。

千里摆宴席,终有一散。祖祖辈辈都这样,只要孩子们好,咱们就高兴。

玉茹点点头说:明知道这样,心里也这样想,可就是舍不得。

正武说:妮儿嫁不嫁人都一样,常年在外,回来的次数,一年一次,以后她还是这样。想她了,打打电话,现在方便多了。

村里自从安装了一部电话,孩子们都是打回来,不写信了,这点儿很多人都很高兴。多日不见,能听听他们的声音,也是一种满足,一种幸福,一种快乐。

玉茹忙活着要给闺女准备东西了。被子,肯定少不了。

她早早的把自己种的棉花,采摘回来晾晒干,捡最好的放起来,准备给闺女套被子用。

不套多,也不套少,六个,六六大顺,让闺女一辈子顺心顺意。

正武一听,就笑了:

玉茹,妮儿在南方住,用不上那么多被子吧?再说,她咋带走?

就是开车回来,也不能光拉被子吧?要不,问问妮儿,看给她准备几个?

玉茹说:不问,我就给她准备六个,她一次带不走,就做两次三次,大不了给寄过去。

这辈子,不能委屈了她。

正武说:那你套的薄一些吧,厚了用不上。这东西讲究个实惠,不是看的。

玉茹说:咱这里有套十斤的,寓意十全十美,有套八斤的,寓意是八八发发,也有套六斤的,六六大顺。咱呢,就套六斤的,六六大顺吧。

妮儿打回来电话说,让娘啥也不要准备,太远了!准备了也不带走。

还有,不打算在家里出嫁。提前在当地的一个宾馆里租一个房间,到时候让爹娘,还有亲戚都去。

玉茹听了,还是执意准备,打发闺女所有的物件,都不能少。她带不走,是她的事儿,这是当娘的心意。

可是,在当地出嫁,玉茹心里不满意。

为啥?

麻烦不说,这么多亲朋好友,那么远的路,咋去?

不可能!

再说,人前不能看着闺女风光的走啊!她实在舍不得妮儿嫁那么那么远。尽管闺女安慰她,坐车方便,火车,飞机坐上去随时回来。

可说得轻巧,结婚后,那是过日子啊!哪儿有那么方便啊!

村里远嫁的闺女,一年之中回来几次?

从开始的一次都让爹娘望眼欲穿,到后来的几年回来一次的含泪思念,没办法。

正武劝玉茹想开些,只能这样。到时候,老两口,还有大武去就行了,小武两口子也在南方,让他们也过去吧。

玉茹把妮儿出嫁的喜事给大武说了,到时候让他也去,提前准备一下。

大武自然高兴,妹子一辈子的终身大事儿,他当大哥的得办得漂亮一些。

再说,自己儿子上学,妹子也没少支援。平常几百几百的给,逢年过节,钱是钱,礼物是礼物。

他打算给妮儿2000块钱添箱,这在村里可是最多的礼金了。表表自己当老大的心情,脸上光彩光彩。

谁知道,当他把这事儿给花琴一说,出事儿了。

花琴一听他说出来的钱数,脸马上就拉下来,直接来了一句:

大武,你把我和孩子都卖了去吧,都给你妹子!

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你手里有几个籽儿,罐儿里有几个米,心里没个数儿吗?!

大武说:花琴,你心里没数儿吗?!咱妹子少帮咱吗?!

孩子身上的衣服,开学的学费,妮儿少出了吗?!

花琴说:她当姑的,那是应该!

大武说:她凭啥应该?!鞥?!

你无情无义!

俩人激流咣当吵起来,最后,大武气得说了一句:花琴,你不可理喻!

转身走了。

钱,都在花琴手里,大武就几个零花钱。最后,没办法,他打算借钱。

刚张口问自家兄弟,弟媳妇就给玉茹说了。

唉,当娘的操儿子的心。

她叹口气,打开柜子,拿出2000块钱,去菜地里给大武送过去。

大武看着娘递过来的钱,说啥也不接。自己平常没给过娘钱,咋伸手啊!

自己也是有自尊心的,有脸的人,咋混到这一步了?

玉茹塞给他:大武,有难处给娘说,不管到啥时候,你是我里孩儿,我心疼!

男儿有泪不轻弹,看着娘离开的背影,大武蹲下去哭了。

妮儿出嫁的时候,大武不顾花琴的阻拦,执意带着爹娘去了南方。

他没有伸手接花琴递过来的500块钱,只是看看她的脸,一句话也没有说,一个字也没有说,转身走了。

两口子搭伙过日子,为了孩子,不咸不淡的过吧。激情和锋芒,都不存在了,唯一的就是这个躯壳,行尸走肉一样,在人世间咣当。

至于灵魂,谁知道到底有没有呢?

因为,毕竟没有人死而复生过,没有人讲过和证明过,灵魂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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