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北京北京》的不久前,我看完了马跃然的《另一种乡愁》,受他的影响,我有意识跳出游记的写法,以“旁观者”来观察自己的行为,有点回忆录,又有点散文感觉。事实证明效果还不错,收到了一些正面反馈,“有感觉”“你的北京比北京本身更吸引我”“写得不错”“不一样的北京”“看了以后没去过的会真的想去”“看得出你在把玩文字”“不是每个人都写得出你这样的东西”。也有负面反馈的,“最后一句画蛇添足”(我还在反省中)。不同朋友对我的同一篇文章有喜欢有不喜欢,同一个朋友对我的不同文章也有喜欢有不喜欢。类似的,我对自己的同一篇文章有满意与不满意之处,不同文章有些能取悦我自己,有些则不能。
本来想聊聊为什么喜欢写作,但今天想先抛出这个观点:写作是一件正经事,写作者是一个正经身份。而且即使你不靠写作谋生,这个观点仍然适用。
一篇有趣的文章诚然可以取悦读者也取悦自己,但写作不仅仅是为了产出,还是为了加深记忆,自我开发。写作者通过写作,如果是纪实性的,则将美好的记忆装进潜意识、或向过去的错误赎罪;如果是虚拟的,则将个人想象力融入大历史,反过来又加深了真实历史对于读者的记忆。事实上,在写作面前,因为文字艺术的照耀,纪实与虚拟已经不再那么界限清晰。而如果说写作有开发功能,那便是开发了写作者的记忆力、想象力、思维方式、知识储备,更为重要的是开发了写作者的感知力。感知力让一个人充满灵感。当你专注一件与灵感有关的事情,你就是一个有身份的人。
写作者的自我开发,还表现在写作者应当成为自己文字和思维的第一个编辑。正如一个人“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在写《北京北京》的时候,我想写的要多得多,脑子里的回忆和道理大段大段,可是写出来觉得任性又混乱,于是大刀阔斧删减。初稿4、5000字,最终成文仅2500。很明显,这意味着写作很难:你想写,又不该什么都写;你有情绪,又不该让情绪泛滥。但写作者对待文字的认真,以及从文字中获得的对“本我、自我、超我”的深层次认识,让写作成为一件正经事。
通常写完一篇东西后,我会尝试站在不同读者的角度,看看文章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但我发现,不管换什么角度对于写作没有直接帮助。写作一旦开始就是一件极其自私的事情,这个属性好像从盘古开天辟地就这样存在,自然属性总是先于人的存在而存在。而一篇文章一旦完成,其中的丑和美就不再有修正的机会,因为写作者已经失去落笔时的原始冲动。也因此,文章所受到的赞誉和批评,写作者总是应该虚心接受。
很早以前看过一本书,阿兰·德波顿的《身份的焦虑》,我认为这是一本好书。一旦你严肃对待一件事情,事情就容易变得复杂。写作者面对待自己的身份更是如此。如果你想成为一名写作者,就必须焦虑起来。你的每字每句都要斟酌。如何用词,标点在何处落下,是保持还是转换风格,是否克制当下情感,要不要迎合读者口味,直白描述还是有所修饰,都要全盘考虑。你还必须学会剖析自己的文章,必须撕裂那张看起来很朦胧的面纱,必须抛弃那些看起来很美的距离,必须重新审视那些似是而非的结语。文章终究是自己的文章,是你想写才有的写,而不是别人想看就有的看。这种几近唯心的做法,让写作成为一门艺术。写作也因此既是写作者的天堂,也是写作者的坟墓。
当然,写作者并非闭门造车的人,偶尔也受自己近期阅读的影响。还是拿《北京北京》举例,在那之前我刚看完了马跃然的《另一种乡愁》和冯骥才的《西欧思想游记》,对于被认可的部分,我认为部分得益于这两本书对我文风的打磨,鼓励了我用一个旅行者的眼光去看待自己熟悉的城市,更加敏感也更加客观。
以前,我觉得写作是文学的范畴,但现在,我更觉得写作是美学的范畴,和其他艺术一样是美学的研究对象。当专注一件事,一个人总是不自觉地从实用主义过渡到审美主义。因此,我发现现在的读者要比写作者厉害得多,点评的文字甚至美过文章本身。(最后我将附上一则点评)
作为一个爱好写作的人,我的梦想是出书。但我能否出书又不是那么重要,反正这一辈子也不会太差。但是,我会努力争取这样一个机会:让取悦我的文字,也能带给阅读者愉悦和收获。
最后,写作并不会让写作者变得只会写不会说,相反,会帮助我们养成在开口前思考的好习惯。如果你也想做一个写作者,在这个浮躁的世界给自己维持一份清醒,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不停地写。一旦你跨过了初始的焦虑阶段,就找到了内心的清风。就像这篇文章于我,不到2000字,比工资数来得少,却给我无比的满足和快感。
附《北京北京》点评一则
……清晨才认真的阅读让习惯赖床的我开始对你的北京有了一丝向往,当然我一直标榜和推崇的都是旅行,不为高尚,只因为更偏爱“行”,就像动漫和动画在我心里的执拗一样。……“你的北京”比北京本身对我产生了新的吸引力。原谅我现在浮躁到看不进书,但是你的心情故事我觉得我的时光可以走进,而且顺其自然……(原文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