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里一直流淌着对自然的执恋,不愿迎合俗世,献媚取宠。只是一直被尘世的罗网所羁绊束缚,多年以后才终于得以脱身。笼子里的鸟看似吃喝不愁,日日欢歌,修得了同类几世难求的福禄,可谁又能知道伊心中对从前待过的旧林子多么不舍。若向人诉说,怕是要反遭讥讽:明明过着众生梦寐以求的生活,却还要不停地祈祷他物,人心不足蛇吞象。黄金系在鸟翼上,多么金贵辉煌,倍增身价,可惜于其却只是负担。弱水三千,心中所念唯有闲云野鹤,自由翱翔,拥清风于袖,抱明月入怀。
那偶然闯入池塘中的鱼儿,浮在水面上吐着郁气,总是紧贴着离旧池最近的一方墙壁,试探性的要越过障碍,逆流而上。无论身处怎样锦衣玉食吃喝不愁的环境,心中所念,却其实从未改变。
如今心愿顺遂,再无案牍公文缠绕一身,无交际应酬劳累我心。在南边的荒地上开垦,听不见喧嚣的宴会音乐奏鸣,只有林间的鸟儿在林间呢喃浅唱着婉转灵动的曲调。放眼望去,四四方方的宅院错落有致,八九间草屋点缀其间,淳朴的装扮别有一番风情。阡陌纵横交织,缠绵悱恻。榆树和柳树高大粗壮,细细密密的树荫在房檐上涂下一层浓浓的眼影,院子里一簇簇桃花在李花白嫩的脸颊上更添几缕腮红,温柔娴静,恰似女子出嫁前的娇羞。
深深的巷子里,微风送来一阵浅浅的酒香,韵味悠远醇厚。公鸡飞上桑树,两爪紧紧握住枝丫,双眼似闭还睁,伊在上下抖动的树叉间打盹。忽然听到远处几声狗吠,公鸡突然惊醒,双眼圆瞪,清了清嗓子,发出响彻云霄的啼鸣。母鸡身后跟着一群生气闹腾的雏儿,在松过的泥土间翻来覆去,啄食蚯蚓,争抢虫子。新晋为母亲的喜悦与骄傲,使其兴奋得一直“咯咯”叫唤,难以自已。
我十分眷恋这土地,常来田间探望自己所种的豆苗,盼望它们快快长大,恨不得靠自己一份力帮助其生长。晨光熹微之时,我已批着星辰出门,清除那长得比豆苗还要茂盛的野草。
时光飞逝如指尖砂砾溜走,转眼便到了中午。吃完妻子给我送来的饭,转头看见身后清一色的豆苗和豆子根部翻出来的红色泥土,对自己劳动成果感到宽慰。堆在一旁的草中夹杂着许多错拔的豆苗。到了晚上,扛着锄头,顶着月亮往家里走。从前一年闷在屋中,只知一日三餐时辰,看不见朝夕变化日换星移;只晓衣物增减,难解一年春夏秋冬四季变换。如今亲眼见证后,方知落日的彤红,云霞的灿烂,以及一瞬间黑下来的天。就在一刹那,所有的光像是突然被吸进推空了所有气体的瓶子,霎时没了踪影,光线由暖阳的金色转成明月的皎洁微凉白色。
乡间小径十分狭窄,草木蓁蓁,身上的粗布衣服饱蘸了露水。不小心踏空摔了一跤,惹了一身泥水。路过一处低洼地段,坑里聚集着自山间流淌下来的泉水,我便将脚连着草鞋一起伸进池中洗净。源头不断流下活水更替,被我搅了一滩的泥水很快就恢复了最初清澈的模样。
一回到家中,大鸡小鸡通通张开毛茸茸的双翼扑着向我迎来,我将手中一捆鲜嫩欲滴的青草散落一地,它们便欢快的啄着吃着,衔着草满院子跑,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拴在篱笆上的狗两脚跳起,在半空中划着一道道圆弧,想扑倒在我跟前,却无奈被绳子套住脖子,舌头都被勒得伸了出来。我快步走过去蹲下,心疼地理顺它的毛发,它闭着眼睛,用鼻子嗅着我脚下,十分温顺的模样。
放下锄头进到屋子里,妻子为我端出热菜热汤,孩子们跑过来围住我,承欢膝下。四壁虽空,心里却感到很暖,欢快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