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爱踢毽子,跳房子,扔布袋
村子里的女孩都爱踢毽子。
制作毽子少不了带孔的古钱币,应该是清朝遗留下来的,文人称之为“孔方兄”,我们叫它“制钱”。中间有个方的孔。小时候在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这个,但数量并不多。
那些爱讲究的大人,用鲜艳漂亮的鸡毛来制作毽子,要用大公鸡尾部的羽毛,长长的、弯弯的,从毽子的底部向外散开,保持着美丽的弧线,像朵盛开的花。
为了不让羽毛松动,要在羽毛底部的正中心,楔上一个短短的小木块,毽子的反面,用凿子切平整了,再用烧红的铁棍烙一烙,冒一股青烟,融化的羽毛跟木棍粘在一起,最牢固不过了,带着一点烧焦羽毛的气味。
这就是上好的毽子,非常漂亮,踢起来毽子飞得老高,能高过大人的头顶。
但这种毽子并不实用。
小伙伴在一起比赛踢毽子,只是比赛踢的个数,对于毽子飞起的高度,并没有要求。
那种羽毛做的毽子,很轻,上浮力大,飞得很高,而且方向不稳,不容易再次用脚接住,没踢几个就会落地。而且总要跑起来去接毽子,很费力气。
小姑娘们用旧布条制作的毽子,就没有这个缺陷,虽不好看,但最为实用。
找一块大人们废弃的破布,用剪刀裁成大约长半尺,宽半寸的细布条,十根左右就足够,把这些布条从“制钱”中心的方孔中穿过,布条的另一端,绕过古钱币外侧圆边,折过来,就成了双层的布条,让它们长短一致,用麻线把布条根部扎紧了,一个毽子就做成了。
布条很软,不如鸡毛挺拔,但比鸡毛沉,毽子就不会飞得很高,下落也平稳,很容易控制,小伙伴们比赛时,最为好用。
有时候,找不到“制钱”,我还用螺丝帽来代替,只是螺丝帽太重太厚,不小心砸在脚面上会生疼,稳定性也不如’制钱”做的好,毽子飞起来也不太平稳,不容易接住。
记得那时候,我一口气能踢100多个,毽子一次也不能落地,如果落地,就算结束,要轮到对方踢了。
每个人都喜欢赢的感觉,这是所有比赛的灵魂。
小伙伴们都有自己的毽子,见了面就玩起来,各人踢自己的毽子,这样发挥得最好。
踢毽子一般都在冬季,因为穿着棉鞋,毽子落在上面比较平稳,踢起来脚也不会被砸疼。
我总是踢得出汗,热得解开棉袄的扣子,但要是被大妗子看见了,肯定要骂我,她最怕我感冒,每次发烧,我总不吃不喝,瘦骨嶙峋,她担心养不活我。
她骂我最多的还不是为敞开棉袄扣子,而是为我的棉鞋。
棉鞋都是她一针一线缝的,小孩子贪玩,不知道珍惜。
因为老歪着身子踢毽子,棉鞋就变形了。
鞋不仅变成歪的,一侧的鞋底磨烂了,很快就有破洞,虽然还能穿,但样子实在难看。
要是爱惜着穿,一双棉鞋可以穿两个冬天,而我呢,能凑活完一个冬季就不错了,到了春天,我的棉鞋都开了花。
大妗子看见我的脚,就咬牙切齿地骂,说我像叫花子,谁家的小姑娘鞋破成那样啊!
但我早习惯了她的骂,毽子照踢不误,鞋破了,我没觉得难看,反正很舒服的。
她虽然骂,第二年还是给我做新棉鞋。
棉鞋破得快,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跳房子。
在地上画出一些格子,便是房子,再有一个四方小木块或者布袋(里面装着玉米粒的正方体),就可以玩游戏了。
把木块或布袋丢进第一格里,便单腿跳入,用脚的前端,把木块或布袋踢入下一个格子,接着再单腿跳入木块或布袋前,继续往下个格子里踢。
就这样,把所有的格子全部跳完,整个过程必须是单脚着地,就算赢了一局,便可得分,一局一局地累计分数。
我和小伙伴们有时能跳上一个上午或下午。
可想而知,那只总踢木块或布袋的棉鞋自然会破,敞了口,露出棉花来,越踢越烂,真如叫花子一般。
只要玩,小孩子根本不管这些。
扔布袋更是欢快,好多人一起玩,要跑得快,身手敏捷才行。
先分成两队人马,轮流上阵。
一队站在中间,另一队分成两组分别站在两端,中间相隔七八米。
一端的人拿起布袋扔中间的对手,如果谁被击中了,就输了,只能下线。
如果中间的人接住了布袋,就能加分,还能把下线的人救活,重新上线。
等到所有的人都被击中,这一队就输了,换另一队上场。
我们一般在大路上玩,或者在打麦场里,地方太小,就跑不开。
人多,大声喊叫,迅速奔跑,这是最热闹的游戏了。只有人多了才好玩,三四个人玩就不是很有趣。
(2)月下捉迷藏
我和弟弟在家里常玩捉迷藏,他太小,简单的游戏就会很开心。
但对自己的家太熟悉了,就那么几个藏身点,很容易就能找到,我便觉得无趣。
跟小伙伴在外面捉迷藏就有趣多了,村子大,不知道对方会藏在哪里,要是不注意,藏匿的对手悄悄跑出来,去摸了预定的地点,找人的一方就算输了。
我最喜欢在有月亮的夜晚捉迷藏,多是在夏秋季节,大人们在路口乘凉或闲聊,一群孩子跑来跑去,欢笑尖叫。
这比白天有趣多了,模模糊糊的月色里,更添了神秘感。
一会儿躲进麦垛里,一会儿躲进蓖麻棵的下面,我躲得最妙的一次,谁都找不到,只好投降认输,谁也想不到,我爬上了老槐树,躲在上面的树冠里,要在白天早就被发现了,这就是夜晚的妙处。
月亮偏西,大人们都回家睡觉了,我们还不尽兴,大人们出来喊了三番五次,仍不肯回家,最终大人忍无可忍,提溜着身子就硬拽回家了。
还有一次,发生了一个小意外。
捉迷藏结束了,一个小男孩就是找不到了,大家使劲喊他的名字,也没有应声。大家就慌了神,回家叫大人出来找。
最后,大半个村子的男女老少都出来找这男孩,他的娘已经急得哭起来,担心他掉到井里去了。
好多人,急忙回家取了长竹竿,在一端绑了钩子,去村头的水井里捞。
好在有惊无险,最后从玉米秸堆里找到他,他早已睡得熟熟的,难怪喊他名字也不吭声。
回家睡觉的时候,月亮已经沉下去了,大妗子拉着我的手,警告我以后千万要小心,要真掉进水井里可咋办啊!
(3)开火的游戏
村里有时候来放电影,就在村西头的打麦场里,男女老幼都搬了板凳去看。
都是黑白的影片,多是抗日打鬼子的,记忆比较深的就属《地道战》了。
我虽是女孩,却跟男孩一样,很是崇拜影片里提着匣子枪,在战场上大声喊“冲啊”的英雄。
模仿是人类的天性,更是小孩子的最爱。
我跟小伙伴们便开始模拟电影的战争场面,玩叫做“开火”的游戏。
这堪称大型游戏,是两个村庄之间的。
离大舅村子最近的便是东邻的东关村,两村之间隔着一个池塘,相隔不过三百米,池塘的北面是一块盐碱地,便是我们的战场。
那里的地形最像电影中的战场了,地的四周有一圈无水的深沟,有一米多深,最像战壕。
当时也不知道两个村子的孩子是如何约好的,要一起玩“开火”的游戏,隐约记得是很多孩子一起高声喊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被一群男孩推选为总司令,难道我从小就是个女汉子?
首先做好备战工作。
选了深沟的一端作为司令指挥部,我还假装用揺把电话指挥战斗,现在想那情景,不禁哑然失笑,可当时我和小伙伴,玩得很认真、很投入。
折了柳枝,编成掩护草帽,跟电影中的一模一样,收集了碎砖头、土坷垃,作为弹药,大家都趴在战壕边上。
先跟对方喊话,有的男孩甚至混着叫骂,听到对方也有回应。
我便大声命令:“开火!“
小伙伴们手中的碎块便像雨点一样飞了出去,大家觉得最过瘾,体验着游戏的高潮。
偷偷遥望对方也是如此,伴着孩子们快乐的叫喊。
其实,双方的“弹药”根本投掷不了多远,相隔三百米,小孩子也就扔个几十米,根本不会伤及对方,大家只是陶醉在模仿与想象的欢乐里。
我又派了侦察兵,沿着战壕前去偷袭敌人。
几个小伙伴猫着腰,顺着深沟向对方跑去。
其实不用猫腰,外面也看不到大家矮矮的身影。
结果,不一会儿,他们就回来。
并举手敬礼:“报告司令,胜利完成任务。”
我煞有介事地命令他们归队,完全是电影里的台词。
之后,又有第二次,第三次的“开火”,但始终都没有冲锋,大家也是担心碎块砸伤了头吧。
两个村子的小孩太多,叫嚣声震天响,引得好多从田里回来的大人也来看热闹。
等到太阳落山,村里的大人喊我们回家吃饭,才意犹未尽地结束战斗。
(4)午后捉蜻蜓
我身体不好,大妗子怪我玩得太疯,就强制我中午睡觉。
村里没有一个孩子睡午觉,根本不困,白天跑一天,晚上睡得像石块,一动不动。
捉蜻蜓也是我很喜欢的,夏天的时候捉了来,放进蚊帐里,让它吃蚊子,但从没见过它真的吃过。
平时蜻蜓并不多见,只在雨后的池塘边会有不少,蜻蜓也不好捉,我扛着大扫帚,拼命扑半天,不过捉住一两只。
捉住一只,就用嘴含住它的翅膀,继续捉。
还有的蜻蜓特别狡猾,明明被扑到扫帚下了,掀开扫帚,要捉住它的时候,它突然嗖地一下,蹿上天,逃走了。
中午虽然睡不着,我也不敢违抗大妗子的命令,只能躺在蚊帐里玩。
有一个中午,特别炎热,我正躺在蚊帐里,就听小伙伴在外面大声叫我。
说有好多蜻蜓,快出去捉。
我一下子就坐起来,苦苦哀求大妗子,放我出去玩,大妗子经不住我死缠烂磨,就松了口。
我扛上扫帚,就跑到大街上。
那天是最热的一天,大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知了在不耐烦地叫着。
我们跑到村西头,真的有很多蜻蜓,是橙红色的,飞得不高。
我们拼命跑,拼命扑,一会儿就捉住了好几只,我的嘴里已经衔了不少。
我看到小伙伴的脸红得发紫,应该是热的,我想自己的脸也该是这样。
吸进肺里的空气都是热烫烫的、干干的,就像沙漠里。
但贪心的我们还是继续捉,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
后来,那些蜻蜓居然不怎么飞了,落在灌木枝上,任我们去捉,我想它们也是热坏了吧。
这样就不用扫帚扑了,伸手去捉蜻蜓,它也不怎么飞,我们捉了好多,最后都塞进口袋里。
忘记了是怎么回家的,只是第二天听大妗子说,其中一个小伙伴中暑了,幸好我没事。
(5)吃着干粮竟然睡着了
若不是一件小事,我还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有多贪玩。
那是一个夏季,我记得很清楚,自己已经上小学了。
放学后,照例去挖野菜,当然,这也是在教室里坐了一天的放风。
我和一群小伙伴去了村东边的小树林挖野菜。
那个小树林很可爱,树高高的、密密的,树下就成了隐秘的清凉地带,太阳照射不到,地面保持潮湿,长满了的高高、细细的草,软软的、黄黄嫩嫩的,兔子也很喜欢吃。
野菜必须到处找才能挖到,而割青草就简单了,蹲下来,慢慢割就是了,很快篮子就满了。
小伙伴们免不了折腾欢叫,天已经完全黑了,还舍不得离去,不是忙着割草,是忙着在一起玩耍。
盛满嫩草的篮子放在一边,我们就尽情玩开了,一会儿爬树,一会儿又抓住两棵相隔很近的树翻跟头,向前翻,向后翻,我都做得很熟练。
忽然听见一个男孩喊我,在学校他跟我在一个班。
他喊着我的名字,让我翻看一下我篮子下面有什么东西。
在好奇心的趋势下,我就跑过去翻开篮子,立时惊吓了一声,吓得扔了篮子,细草撒了出来。
我没看清楚,天色也昏暗了,只见一个肉肉的、丑陋的小怪物盖细草下面。
那男孩哈哈大笑了,他要的就是我的害怕,我的尖叫,这是他的恶作剧。
定下神来之后,就不那么害怕了。
他把那肉肉的小东西托在手掌中,半带安慰地对我说:“你看,不过是个没长毛的野鹌鹑。”
但我还是去打他,他急忙地跑,我就在后面使劲追,一边怒骂他,但没有真的生气,他不过是开玩笑。
接着,就听到大妗子在村口喊我回家吃饭的叫声,声音悠长,传得很远,我一边高声答应,回应着她,一边把细草收进篮子里,跟小伙伴们匆匆回家了。
饭早已摆在桌上,大奶奶也坐在一旁乘凉,她早已吃过晚饭。
我就坐在小板凳上吃起来,之后的事便不记得了。
第二天,才听大奶奶说,昨晚我太困了,吃着饭,手里还拿着窝头就睡着了,靠在身后的麻袋上。
对,昨晚身后就是盛满粮食的麻袋。
之后,还是大舅把我抱回屋,放到炕上,一觉睡到天亮。
原来是这样啊,早上醒来我还纳闷昨晚睡觉为什么没脱衣服。
因为太快乐,就不觉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