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月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萧正楠已经习惯了和乡亲们打招呼,乡风淳朴,并没有多少人幸灾乐祸,大家看见晒得黑黝黝的萧正楠,都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关心地说:“小楠,干活悠着点,这活计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干完的。”
在大家眼里,他应该算是一个有学问的人,比如说别人打农药,连名字都说得很绕嘴,萧正楠则能一五一十给大家解释清楚这种药杀虫的原理,而且他们家种的农作物里除了棉花,其他的坚持不打药,单凭这一点就让好多人很是佩服。有一次村里最大的干部马支书都打听萧正楠是不是对做代课老师感兴趣,想让他去村里小学任教,但萧正楠很干脆地拒绝了,他现在还没从高考失利的阴影里完全走出来,不想面对太多的人,哪怕是孩子。他说考虑考虑,之后几天没有回信。很快小学里有了新的老师,是邻村一位高中生,也是村委会张会计的一个远房亲戚。
萧正楠家的院子里,母亲种的月季开花了,红的、粉的、白的,居然有一株是紫色的,煞是让人惊奇。萧正楠在学校的时候语文就很好,他记得蓝紫色月季是珍贵珍惜的含义,只是他现在的情况下有什么值得珍惜的?他在高中时曾经有一个暗恋对象,青春期的男孩子谁没有一个自己的梦想呢?但那个女孩子从始而终对他不假以颜色,主要问题就是他学习并不好,萧正楠语文、英语是强项,作为理科代表的数理化则有点拉后腿,这次高考他数学才考了六十分,距离满分一百二差了六十分,这也是他不想去复课的主要原因。
秋季的星空清澄明亮,萧正楠躺在房脊上仰面朝天,看着已经变得模糊的银河,他的前程也开始模模糊糊起来。做农民有几分不甘心,但做别的却是丝毫没有机会,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尚处于闭塞阶段。看一下院子里在枣树下乘凉的父母,总有一种想落泪的冲动。他原本并没有这般的多愁善感,只是这几个月人间冷暖让他觉得格外敏感。他竟然怀念起高中单身宿舍的生活,几十个人挤在一个床铺上,大家下晚自习以后挤在一起胡说八道,偶尔也评论一下班里的女生,但更多的却是对未来的渴盼。哪里想到现在众人中的绝大多数都和自己一样,看不到前程,也看不到未来。想想某某同学回去复课了,某某同学结婚了,县城的某某同学和谁谈恋爱了,那些都好像是外边的世界,距离他越来越远了。
有一个同学来串门的时候告诉他县城里落榜生中吃国粮的好几个同学已经就业,有的是招工去了银行,有的则参军去走军校的路子,有的则在父母单位打零工,等着转正的机会,但这一切都有先决条件:必须要有城市户口才行。同学报的名字里有他暗恋的那个女孩,只是萧正楠已经没有了丝毫激情,他只知道原本看似很平等的同学,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拉开了距离,自己老老实实做自己的农民吧。他忽然想给父亲提个建议,家里买几头驴,这样也算是增加一点副业,光指望刨地是挣不到什么钱的。
起霜了,秋风变得寒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