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老人言,如斯在耳畔。
你一定能想起,自己当初执笔的执拗与笨拙。你也一定能看见,此刻若你再执笔,依然缄默又晦涩。
诚然,每一个鲜活的起始,都如同目视着一捧花蕊的绽放,每一个意愿的践行,都犹如干嚼昨夜残茶般苦涩。
亦然,每一个动机的背后,未必都是波涛澎湃,激情翻涌,义气干云天的那种豪迈。每一个谢幕的垂帘,也未必都尽是满堂喝彩,骨朵漫台,皆大欢喜的那种畅快。
此间的人们都含蓄,腼腆地低头舔舐着自己的创口,苦涩又辛甜。而当他抬起头,大多数人都会称道:嘿,双目多么炯炯有神,这一定是一个有着大期盼,大抱负的人。
只有稚嫩无邪的孩童,才会昂首阔步地迈上被伙伴们瞩目的讲台,大谈未来云云。
然而,纵使只是卖火柴的小女孩,也不曾将一世的衣食无忧希冀于滑动火柴的寸厘温暖。而仅仅是一顿果腹的祈求,也让她难以企及。
只有无忧无虑的动物,才会奔跑跳逐在雨露垂蒙的林间,肆意叽叽嚷嚷。
然而,纵使只是孙悟空称王,撼海,闹天宫。彼时也不过是只艺成的猢狲。而当尽尝百味,陆徙千山,不远万里,得成正果之后,袍冕加身的斗战圣佛可曾再有战意。
如同那一句:如今我走到人生十字路口,我知道哪条路是对的,毫无例外,我就知道,但我从不走,为什么?因为他妈的太苦了! ——《闻香识女人》
人生便是如此这般行走在步步深陷的泥淖之路,最初可以拔足疾驰,觉得生命如此轻盈,从未有些迟滞;少许,便觉得足底略有粘黏,行行顿顿,终难称心如意;尔后,难免觉得步履拖沓,有心乏力;再至,有学业的紧迫,有家室的重负,有亲友的攀比,有同僚的暗伤……足下陷得越深,抬腿越是艰难,但是每每,你迈出一步,你的脊背越是笔直,你的臂膀越是坚实,你的躯体越是沉淀,你的头颅越是昂扬,你的双腿越是高迈。
纵然深陷泥潭,我的眼依然望着青穹,我的心依然向着前方,我的躯体不舍裹足为浊流所噬,我无论如何都要向前再走一步。
儿时即跑即兴,尽识路边花草;少时随行随远,遥盼远方大山;而今且走且停,心系彼岸辰星。
没错,从来不曾错误地期盼,这,就是我的人生。即使某一天,我声嘶力竭地瘫倒在地,我气急败坏地挫地扬泥,我满心悲怆地仰面朝天。这都不妨碍我,在真真切切地衰亡之前,再一次捶打自己的胸怀,再一次呼吸心间的渴望,再一次鼓起我那即将失去的勇气,向前,再迈一步,哪怕只是一小步。
再一次舔舐唇吻间皲裂的鲜血,再一次品味那生命中翻滚的辛甜。我没有办法在每一个深邃的夜间,伴随自己辗转而躁动的心田,去拿一千零一夜般的童话浇灌。
但是我陪着自己去回味,在每一个过去的三年,我逐个月夜数着一千个初衷,更兼背负着前行而无法言喻的那第一千零一个苦衷。
总有那么一刻,我无比期盼地向明天的自己伸出双手:请你再拽我一把好么。
与其如此,我更愿意慷慨地回过头,然后拔足:伙计,我倒是很乐意替你先走一段后天的道路。